我毫无节操的蹲着，眼前是一座残破的庙宇。

    但是我没有在乎它是否残破，我所关注的，只有手中最后半块磕牙的烧饼，和破庙门廊上，那一副虽依旧飞扬、却同样破败的对联。

    “大海从鱼跃，天空任鸟飞。”

    我记得这是唐代大历年间，一贫僧元览烤鱼、烤鸟吃撑后，一边念“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一边用剔骨刀随手刻在门前竹子上的。

    此处庙宇虽破，但年代绝对不会上百年，更不可能是元览到此一游。那么此处用了他的语句，到底算不算偷？

    苦思良久，突然想起私塾中夫子的话：“读书人不算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

    心中豁然开朗，能写出如此飞扬的字迹的人，且不正是名副其实的读书人？能算偷么？

    但我突然又有些黯然伤神，心中想起了夫子，和父老乡亲。

    十一天前，我被父亲用赶牛的鞭子，赶出了生我养我十几载的村子。

    母亲用装满烧饼的包袱砸在我的身上，咬牙切齿告诉我，混不出个人样，就别再回来。

    我走了十一天，也想了十一天，母亲咬牙切齿的样子，是不是像我离开时，使劲咬着牙齿，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离开故乡并非我之本意，进私塾的第九天，夫子就教导我们“父母在，不远游”，我一向尊师重教，他的话是必须遵从的。

    因为在方圆几十里，据说夫子的学识是最高的，且品行高尚。

    有一次我问夫子，你这么高的学识，怎么不弄个举人、秀才？

    夫子顿时脸上开了个染色铺，红、青、紫等色彩缤纷，扬起厚重的戒尺便想开打。

    还好我虽不明所以，但还算机灵，撒腿就跑，跑了半天还不敢停，身后依旧飘荡着夫子牛喘的声音。

    在家推病呆了三天，颤抖着腿，被父亲用鞭子送到了私塾。却意外的并没受到夫子的怒火。

    夫子的情绪有些低落，花白的胡须不时颤抖一下，就像秋天微风中摇曳的枯草。

    他看到我，一句话也没有说，用有些哀怨的眼神看看我，用下巴示意我坐下后，继续讲说着之乎者也。

    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下学后，夫子却将我硬拖到院子角落，耐心细致地对我之乎者也了一通，我哆嗦着腿，大概听出了有关“理想”　、“奉献”的传说。

    自此，我对夫子肃然起敬，也就此两人把手言欢，夫子脸上也红润起来，就像村头的假洋鬼子“为心灵找了一个安住”时的样子。

    只是我再也不敢问夫子关于秀才、举人等相关问题，一直将其埋在心底，成了很长一段时期心底的隐痛。

    直到我参加乡试失败后，别人向我问起相同问题时，我才感觉隐隐寻到了答案，只是那时，此问题顿时上升为心底永恒的毒瘤。

    言归正传，就在父亲拿着鞭子将我往外赶时，我用夫子所教的理论和他讲理，他认真地听着，边听边点头。

    正当我心中窃喜，唾液横飞时，父亲却到牛棚拿起鞭子，教我炒肉丝的技术。

    那时正当夫子从门前走过，我像遇到救星，一把抱住父亲的大腿，大声向夫子喊救命。

    夫子走过来，认真听了父亲和我各执一词的讲述，朝我嘿嘿一笑，怎么看怎么像八国联军入侵时，红毛鬼子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