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重犯熊廷弼(2/2)
作者:为花做和尚

    熊廷弼看了看高杰,然后把目光又转向骆思恭,惊讶道:“这个小年是何人,一身功夫可着实不凡呐!”

    骆思恭呵呵笑道:“他乃是我师妹的弟子,唤作高杰,还未满十六岁,给你这个长辈行大礼是应该的!”

    熊廷弼恍然道:“原来是你们峨眉剑仙派的高弟,怪不得了!只是,他如今的修为只怕和你家养性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可谓天资卓卓啊!”

    骆思恭大笑道:“不是我自夸,小杰乃是我平生所见最为惊艳的天才,所以今日才带来让老弟你瞧瞧!”

    高杰不好意思地道:“二位老大,别笑话我了成不?!”

    熊廷弼颇为好奇地望着他道:“老大?!这称呼有点意思!”

    骆思恭也笑道:“这小子油嘴滑舌,言语颇有些奇特,有趣得紧!”说完,他便招呼熊廷弼在床上坐下,然后从角落里拎了条长板凳,和高杰也坐了下来。

    高杰望着眼前的熊廷弼,不由得感慨万分。

    熊廷弼,字飞白,号芝冈,湖广江夏人,万历进士,楚党。熊廷弼少时家境贫寒,放牛读书习武,刻苦强记,终成文武双全之才,《明史》称其“有胆知兵,善左右射”,“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由推官擢御史,巡按辽东。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熊廷弼受命巡按辽东。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以兵部右侍郎代杨镐经略辽东,招集流亡,整肃军令,造战车,治火器,浚壕缮城,守备大固。后被罢免。

    去年朝廷任命他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海关,第二次升任辽东经略。朝廷同时擢王化贞为巡抚。王化贞虽然有胆略,但是他对后金的军事力量估计不足,主张主动出击,三个月内荡平后金。二人一主战,一主守,造成“经抚不合”的局面。然而大明历来重文轻武,且因王化贞乃新任首辅叶向高的学生,把持内阁的东林党人支持王化贞而放弃熊廷弼的策略。王化贞拥重兵守广宁,而熊廷弼则徒拥经略虚名,仅有数千军士。王化贞不听节制,计划以降敌明将李永芳作为内应,发动进攻。还没来得及实施,今年正月,努尔哈赤亲率五万人马,分三路向河西进攻。渡过辽河,攻占西平堡。王化贞调出广宁、闾阳的守兵去攻打后金军队,三万大军全军覆没。同时后金方面派入广宁的间谍孙得功挑起了兵变,打开城门迎接后金军队。王化贞狼狈逃出广宁,在右屯见到熊廷弼。王化贞建议再设法阻击后金军队,熊廷弼认为事已不可为,遂撤回山海关。广宁失守,熊廷弼竟未率军入城进行殊死战,尽守土之责,只是退至山海关,接着王化贞也退入关内。山海关以外的整个辽东完全被努尔哈赤占领,努尔哈赤下令把辽河以西的百姓,驱赶到辽河以东尽行屠戮,惨绝人寰。消息传至北京,上下大震,在孙承宗的建议下,熊廷弼和王化贞被下了刑部大狱问罪。

    在熊廷弼任御史时,骆思恭便与他因武结交,颇为莫逆,也一直认为他武韬武略,样样精通,实乃当世难得的帅才。此番熊廷弼获罪下狱,骆思恭曾进言为其辩护,奈何东林人势大,再加上帝师孙承宗一力坚持,熊廷弼终被定罪。

    骆思恭望着眼前蓬头垢面的老友,心情沉重起来,道:“这段时间,我四处游说,想将贤弟救出,奈何东林人铁了心要你为王化贞背黑锅,他们如今在朝中权势滔天,再加上孙承宗孙大人不知为何,也一定要置你失土之罪,至今老哥依然无法救你出狱,实在是无能之极,日日愧疚!”

    熊廷弼摆手道:“吾此前便早已与兄长说过,不必再为廷弼之事而奔走劳心了,你却偏偏不听!老哥之情,廷弼感念于心不敢或忘,以后切勿再为吾之事劳心费力了!”

    骆思恭摇头道:“老夫只是不明白,孙大人究竟与老弟有何过节,竟一定要置你于死地!吾不甘心,不甘心呐!”

    熊廷弼怅然一叹,起身在牢房之中来回踱了几圈,才幽幽道:“孙大人此举,并非因为与我有私怨,我与他皆是为国为公,只是道不同罢了!”

    骆思恭不解问道:“没想到老弟因其获罪入狱,还帮他说话,不知此话怎讲?”

    熊廷弼重又坐下,沉声道:“吾所提三方布置策,即是在广宁(今辽宁北镇)厚集步骑以牵制后金主力;在天津与登、莱(今山东蓬莱、掖县)各设巡抚,置舟师,乘机入辽南;在东面联合朝鲜从后方打击后金;在山海关设经略,节制三方。王化贞不懂军事,不整饬军队,不做进攻的实际准备,而把恢复辽、沈的希望寄托于蒙古林丹汗的出兵,叛将李永芳的内应;认为努尔哈赤无意久居辽阳,防御兵力单弱,潜师出兵,势在必克,他一次次率兵出击,一次次无功而返。他派毛文龙袭取镇江,过早地暴露了三方并进策,使辽南四卫反努尔哈赤势力遭到重大损失。吾反对王化贞的这些做法,而兵部尚书张鹤鸣、首辅叶向高对王化贞却积极支持,言听计从。王化贞不受吾的节制。四方调来的援军,张鹤鸣不通过经略自行发戍。吾询问情况,张鹤鸣置而不答。王化贞拥兵十四万,而吾堂堂经略身边只有兵五千。要兵无兵,要权无权,导致吾之三方并进策成了泡影。而孙承宗大人之所以如此,恰恰是出于公心,是因为他和吾执行的战略有根本性的分歧。因为这种分歧,导致他对吾的行为痛恨之至,认为吾是故意弃地丧师,罪不容赦。孙大人的是位颇有军事眼光的能人,他看出了吾放弃关外不是在王化贞溃败之后才做的选择,而是早在三方布置战略里就已经包含了这种意图,不过说的不是那么直白罢了。吾最后撤回关内,也不是因为无力守御下的不得已,而是正中下怀,顺坡下驴。如此一来,吾在孙大人眼中,就是故意欺君欺国,故意弃城弃地,亦是死罪!”

    骆思恭紧皱眉头,语气沉重道:“可依我看来,你与孙大人的战略颇有共同之处,皆是以守代攻,怎地会有这么激烈的冲突呢?”

    熊廷弼笑道:“不是我笑话你,老哥,你武功卓绝,小弟望尘莫及,但在用兵之道上,老哥还是没有仔细深究其根源。

    孙大人和吾推行的战略,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孙大人是主守派,对他而言,守就是全部都要守,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任何可以守住的地方,这是他的根本原则。放弃一城一地,都是罪大恶极的。他的战略是不仅已有的地盘必须要守住,而且还试图通过修筑堡垒的办法,层层推进,守即是攻,一直守到后金的家门口,再把后金给封死堵死!”

    高杰忍不住出声道:“这般做法,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花上多少时间才能办到!”

    熊廷弼对高杰微微一笑道:“且不论他的战略是否正确,起码想法还是好的,这种做法也最符合我大明堂堂天朝的身份!而在吾看来,守也好,战也好,都不是目的本身,如何把战略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才是真正的关键。在辽、沈还在我大明手中的时候,确实能以守代攻,慢慢封锁扼杀后金力量。但在辽、沈都已经丢失的情况,这时候再靠堡垒战术,再靠死守几个据点只能把主动权拱手让人,是行不通的。这时候必须要战,但在战之前,必须要退,必须先确保长城防线的安全。就如同拳击手,要给对方沉重打击,必须先把拳头缩回来一样。吾之所以放弃广宁之地,坚壁清野,便有此深意,这也是吾三方布置的实质所在。但问题就是在于这个欲战先退守的战略,孙大人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此次他一力主张要给吾定死罪,本意倒并不是真一定要取吾区区性命,主要还是担心吾一旦获释,会影响到他的战略安排。”

    骆思恭听完,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由得长叹一声:“本是同为国,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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