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年华(小说)(2/2)
作者:王在王在

    是不是我漂泊得太久太长,瞭望缤纷烟云而慨然感叹?

    是不是我无法找到一处栖所而渺茫无绪?

    在茫茫书海中,在忙碌奔波里,我看不清我的故乡。

    故乡永远是漂泊者心灵深处最理想最依恋的驿站,是游子终生终世的牵挂。不论故乡何处,在临终的最后一刻,眼前总会弥漫着故乡的温馨。

    故乡,我最早的出生地。我说不出他的名字。我随祖辈从异乡漂泊而来,小黑村就成了我的故乡。在这个四周是山峦和朝雾的小山村里,我认识了农业的基本知识,结识了铁杆的少年伙伴,理解了艰辛贫穷质朴的农民。

    在小山村里留下了我岁月的沧桑变化。当我的满脸都写满山野气息和青春朝气的时刻,人们也就接纳了我这个无根的漂泊者,异乡也就做了我的故乡。

    在小山村的一间破庙里,我又真正迷上了一位乡村文化人。在破庙里伴着孤灯和风雨岁月,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在那些日子里我会成为一个诗人。用一支笔在一个小本本上写呀写呀,我觉得那是一滴滴血,一根根茅草,湿润,坚恩而又粗糙。

    当我因缀文而成名远去时,收养我的故乡流泪了:孩子,你走吧,山里穷。出去有大出息。我流泪了,我以为这穷山村因为养育过我而缠住我不放而讨价还价。我骂了我自己。这些穿得破烂,说话粗狂行为时而有些劣质的村民,他们的心灵比那些出入于庙堂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不知要高洁多少倍。原来美好是永远深埋在那些贫穷苦难和瞧不起眼的地方的。

    离别,我再一次留下来眼泪,我感到这是我人生一次悲壮的离别。当我泪眼朦胧看着我的父亲母亲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很久之后,我才说:爸妈,我一定会回来的。

    到了城市。城市挤满了疯狂的人。他们骄傲,跋扈,自私,狡诈。到处都伸出欲望的双手,布满血腥和恐怖。在这里我踹不过气来,城市永远把我作为乡下的游民。他们不接受我,我又在这里艰辛的攀爬,一个孱弱的生命能经得住大风大雨的吹打吗?

    我想找一个港湾和栖所。我以为爱情会拯救失魄游子的灵魂,可城市的爱情都写满了欲望和狂躁。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游戏人生,蹉跎岁月。这所精神殿堂不轰自垮。

    好多次我都站在小城的露台上瞭望我曾经生活过的小山村。想念我的养父养母。正当我茫然失途的时候,我得到养父养母病逝的恶耗。他们走了,我想在他们奔忙岁月的小屋里守望他们的艰辛和精神,谁知这小屋又被他们远嫁的女儿搬走了。

    我站在他们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何处是我的故乡?

    96年3月

    祝福(诗歌)

    作者:王在

    送什么给你呢

    一个春天的流水落花

    一个栖所在我心灵里的黑暗

    我祝福春天 正如我

    祝福阳光

    也祝福身边的黑暗

    所以我不觉悲伤

    我祝福遥远的双亲

    用我一生的孝敬

    再祝福兄弟姊妹

    用我生前所有的热忱

    再祝一生的朋友

    用我一世的忠诚 死后的光辉

    祝福之后

    幸福的心正如祥云

    但,初一或十五

    月圆月缺

    我

    身怀理想在江湖里流浪的人

    很孤单

    所以我要伏下身来

    祝福 无从祝福的土地

    用我黄牛蹄响的额头

    用我赤手拨开的胆肝

    于2011年9月20日。

    我看着我的名字

    作者:王在

    人的一生中充满色彩斑斓的诱惑和欲望,想要的,极力追求的东西实在眼花缭乱。当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长期的传统而浪漫的理想教育之后,养成了一种对物质生活的淡薄,对理想和高尚的敬意。耳闻目睹现实生活的处处困惑,有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们应该不做什么。我们从书本中赵不到一条正确的道路,即或找到了,我们发现充满荆棘的路也没有尽头。于是我们孝敬老人,尊重同事,在工作中努力寻找生活的真谛,当我们发现一切努力白花之后,我们就不敢认识自己了。

    我常常看着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好别扭。我想,我是不是会失去他呢?我已经好几次猥缩在那些胆大的不公后面了,我已经无颜面对父亲给我的清白的名字。我在年轻的时候曾经用我的名字写过那么多激荡生命的文字,他在人们的心中留下过那么清晰可见的印象,人们曾把他看成一把旗帜。如今他的**他的神圣他的清白哪里去了呢?如今我成人了老了,饱读诗书却变得猥琐和灰暗侏儒般的行尸走肉般的活着,我什么都失去了。最后只是剩下父母给我的一个名字,连名字的清白也失去了。

    我望着我的名字再也找不到痛苦了。

    1996年5月10日

    热爱生活

    作者:王在

    大学是一片抒情的草地,在大学里有好多好多美丽的幻想,当我抱着一累累书籍,随着一辆颠簸的客车来到一所偏远的乡村小学,我才真正开始了我的真正生活。`做饭上课聊天打麻将,周而复始。你打牌没有人说你不对,你上街没有 人说你不好。只怕你上了课带在屋里看一本一本的书才有人会说你,说你孤僻说你高傲说你等等等等。你在校园里来来往往的走动,漫无目的的和任何一个人问一句,然后进厕所然后看电视然后讨论别人的家庭与婚姻,没有人说你。

    你读一本深奥的书,你想讨论,你协议篇文章给人看可总是找不到人。他们吃除了上课就是老婆孩子,他们会为一点小利而兴高采烈。他们会为获得一点点幸福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最幸福最幸运的人,他们沉侵在小恩小惠的快乐 里。就在这些日子里我都一本一本的书写一篇一篇的文章忍住艰苦忍住孤独忍住不幸我没有悲伤的感觉,但有一种悲壮有一种站在冰天雪地里傲然屹立的景象。我必须超然于现实。在这些平淡的日子里,我坚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在这个时刻我深深的体验到海子,三毛的情感,不倒下是多么艰难。其实在这种时刻读书是最痛苦的,当痛苦达到极点,他们又选择什么呢?

    那个又说海子,三毛不热爱生命和生活。他们是无法解决本身的热爱与现实的困惑阿。

    我爱我的人民,我也爱我的生命。所以在乡下的烛光里我继续坚持生命的鏖战。

    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写这个小村的。

    这个灰色的村子,我会把我的生命举起来一遍一遍的翻新。

    浮萍年华(小说)

    作者:王在

    妈说:二湾该上学了。

    爸沉默了半响,叹息了一声:二湾是该进学堂了。

    我把老黄牛拴在牛栏里,进院子时,正遇到他们说这件事。对于上学我没有特别的爱好。于是也不搭言。爸妈望着我很忧伤的样子。爸爸说:等这一茬收了,二湾去吧。妈沉默无语。

    第二年秋天我们家和春杨家大吵了一架。为后山一片坡的草。爸妈回来后脸色好难看。我看见春杨父母凶凶恶的样子赶快进了屋。

    爸爸说:二湾去读书吧。

    就为他们的一场吵架,我就无缘无故的进了学校。

    上了学 ,我才知道春杨再外地做了老师,春杨家也以此为荣。

    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师,长得很漂亮,会拉一手小提琴,我常常站在她门口偷听。她见我喜欢小提琴,就说:二湾,快进来。我教你。

    我说:陈老师。

    她 示范了一下,然后拉着我的手指派我啦小提琴,弹奏。什么手指按什么玄,琴声伊呀呀呀很不成调。陈老师说:没有关系,熟能生巧。

    小学毕业时我大有长进。陈老师常常对人说:二湾有音乐天才。但我并不用功,常常学着学者就懒散了,开小差了。有一次,我想村里的张二丑很有趣。她老婆是个疯子,一次把大便涂在他身上,人们都哈哈哈,哈哈哈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陈老师说:你在听我讲吗?我说:我在听。

    不久陈老师调走了,我也就把学琴的忘到脑后去了。

    接替陈老师的是一位年轻的难老师。姓李,叫李量。一次他到我们家,听爸爸说他和我们家有亲戚关系。于是我在班上显得散漫,常常唬人,学习也不用功。有天约了膀上的村儿,么拐到猫儿山去玩。回来后,李老师把我们找去说:二湾,你哪儿去了?我说:病了。村儿,么拐呢?村儿,么拐说:我们在家没有来。在家干什么?收麦子。李老师叹息了一声。当时李老师的未婚妻在场。她说:这不就是何家大湾幺表叔家的二湾吗?原来李老师说的亲戚是他的未婚妻和我们家的关系。我看了一眼她。认不得有这么个亲戚。她的上唇有绒绒毛,鼻子烂着,脸上有疤痕,可能烂过痣。我想李老师怎么找这么个人为妻?我低着头,没有理她。

    他说:你们人小,应该好好读书。

    我说:有你屁事

    李老师打饭去了。

    我和村儿怎么拐终于在日落时分向家里走去。

    路上,我说;二拐,李老师的女朋友好丑啊。村儿说:和你是亲戚你还说?我说:呸

    二拐说:我画画,你敢不敢贴在校门口?我说啥不敢?

    第二天二拐交给我一幅画。画着:一个英俊男子挼着一个癞蛤蟆,说:我爱你。癞蛤蟆笑而不言。

    我把那幅画帖在校门口。老师同学纷纷来看,议论鹊起人们自然知道画的所指。

    李老师也明白其事。

    李老师问我:是你干的吗 ?

    我说:不是。

    李老师赵二拐。你不说,就给你爸爸说。二拐怕他爸爸。他爸爸打人很凶很狠。二拐说:是我画的,但我没有贴。

    谁贴的?是二湾。

    于是我就被学校开除了。

    后来李老师和我那表亲生了个男孩,他们就分手了。那个丑女人带女孩在李老师的老家过着。李老师因和学生的关系进了牢房,一坐就是八年。李老师说:我不想拖累你,我们分手吧。我那表亲拉着孩子,泪突突的流下来。

    李老师走了,我才又进了学校。一年一年的都下去,我竟然也读了大学,如今也开始舞文弄墨,居然也小又收获。

    那场变故居然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常常握笔回忆过去,总觉得是一片空白。没有什么可写,往昔全是浮华的时光。谎言如浮萍覆盖了我的童年,童年并不光彩,也少诚实,但它总算过去了。

    别了,童年。

    张良永(小说)

    作者:王在

    张良永站在院子的角落里,是一根长满疙瘩歪头就老的树,好像有几千年了,像生了锈的铁坨坨,默默地等着。就是在大热天他也穿得鼓鼓囊囊的,扛一杆猎枪,节骨突出,脉络分明可见的手缓缓的在猎枪上擦来擦去,一双混沌的被白膜遮住的眼睛在各处寻找。好像不能再打猎浑身都不是滋味。间或叹息一声。摩沙猎枪和叹息构成了他的全部生活,就像我们习惯了空谈腐败然后是平淡的时光,就构成了我们的生活一样。

    张良永弄不清自己有多老有多大年岁了,他吃力的把猎枪一下一下的举起,机械地眨动着毫无水分的眼睛,蠕动着唠鸡鸡的嘴唇,六十岁,七十岁,八十岁,他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不会是八十岁吧,村子里还没有活过七十九岁的,自己哪有那个福分?我们尽量不去打量他,那会勾起他翻来覆去的回忆,这些都是村里人听得腻烦了的事情。他年轻的时候,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那女人很贤惠很爱他,爱得热烈深刻。并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可有一天他们同时上山打猎,一支兔子跑来,他追过去,绕山梁一圈又到原地,瞄准,砰的一声,兔子不见了,那女人却倒下了。他把女人和猎枪抱回家,女人死在他的怀里。后来他在村子里与人总是说:命啊命。

    张良永不断的叹息声使得我们村子里的日子总是被来自光阴深处的阴云掩埋。当我们对什么事情感到无能为力或者无法说清的时候,我们总会像张良永一样的叹息。弟弟早逝,爸爸妈妈总是唠叨:命啊命。当我高考落第,被人嘲讽,爸爸妈妈也说命啊命。村里人都用命啊命来宽慰自己和别人。当领受了一场不幸婚姻之后,爱上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爱她,我随口说出命啊命。她居然趴在桌上恸哭起来。我不知如何是好。她走了,她在最后的一封来信的最后写着命啊命和半页的空白。我看着那叹息后面连着巨大而茫然的时空。我想她没有错。

    张良永的祖父是村里的富裕人家。几经沧桑,家道衰落,后只剩下家传的一把猎枪和远道而来的陌生美女。他常常用这把猎枪来证明他绚丽灿烂的爱情。她带着独养女儿落户在我们这个穷村里,已经老得踉跄了。身上穿着一件发黄的烂棉袄,额上的皱皱密密麻麻,靠着替人修磨子贴补生活。他那个单薄瘦弱的女儿居然长成了个婷婷的大姑娘,后来被拐到一小城成了闻名遐迩的妓女。

    他更老,更像一堆锈蚀斑斑的铁坨坨,他再也没有精血和元气,以至于他那动人的爱情故事也从他嘴里消失了。没有人再请他修磨了,那把猎枪他也很少时间去摩沙它了,他慢腾腾的整理自己的院子,使得他像一座充满阴云的坟墓。没有人指责他,他守着贫穷和规则过日子。他憎恨偷盗嫖赌通奸。他善良的望着天空,他的生活习性使我们原谅了他女儿对他的恶劣影响。大家都愿意把他的女儿忘记。他也把她忘记了。他曾经把一笔远方寄来的钱又如数寄回,并附言:呸。然后又是他的一声:命啊命。

    一个夜晚,我看见他勾着头着在院子里寻找什么。间而,他举起那把猎枪,抬起头,望着辽远的天空,我发现她目光中布下的阴云居然比他在月夜里投下的影子还要黑暗和憔悴。他骷髅似的身子和漆黑沉重的的影子令我心酸。

    张良永活得那么长久确实令人惊奇。他的苍老,骷髅一样的身体不时地令我想起读过的关于许多送葬坟墓和幡旗之类的阴森描写。我总觉得他什么时候都会倒在他的院子里,命终归要收他而去。但是冬天过去,新春的泥土气息和百合的馨香缭绕人们鼻翼的时候,人们都发现他又拿起那把猎枪在院子里哗哗的擦着,他的眼睛望着辽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