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最后温存(1/1)
作者:北去南候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身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大变的佛山镇似乎仍然到处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姜越快步向大愧树方向走去,环顾四周,路上依旧没有其他人的踪迹,不由一张口就有白白的热气化为冰寒升到天空。

    眼看着快要走到大愧树所在的那座小丘时,姜越忽然脚步一顿,却是感觉到从前面废墟里吹来了一阵略带腥气的风儿,不由眉头微皱,紧接着,忽有人影出现,一个男子从前方的断墙残壁中踉踉跄跄的走了下来。

    那脚步听起来格外沉重,声声顿顿,似踩在心坎上,在空旷的废墟城镇里飘荡出去,踏破了这里原有的寂静。

    姜越站住了身姿,有些惊讶,然后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他看到了前方走来的人影,双眸突然收缩,惊讶之色瞬间转化为不可思议的愕然,惊惧。

    废墟中走下来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的身子。姜越一眼就看清了那个男子是秋言,而被他紧紧横抱在胸膛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那个一只手已经无力垂落在身侧的人,却是一面之缘的胡安雅。

    “你..这..”姜越一声惊呼,快步跑了过来,然而才到其近前,他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而胡安雅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庞,不再起伏的胸膛,都已经说明了一切。

    姜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几个小时前,他就注意到此女与秋言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他还依稀记得当时的她安静的坐在躲避灾难的人群堆中,怎么几个小时后,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她,她怎么了?”姜越眼中有不解闪过,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抬头望着秋言问道。

    然后,他忽地身子一震,面露惊容,竟是下意时地向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秋言,好像已经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大男孩完全不同了。他曾有的温和开朗,还有那仿佛永远都在笑的脸庞,此刻都消失了。

    这时候的秋言,面容肃穆,毫无表情,看上去整张脸就像是石头雕刻出来的,冷漠而充满肃杀之意。

    秋言的眼眸,或许是他此刻整张脸上唯一还有些生机灵动的地方,但不知为何,姜越却觉得自己也许是有些眼花了,或许是眼前的秋言让他觉得陡然陌生。那双从未见过的红眸忽明忽暗似乎有火焰在翻腾,犹如画卷中地狱重生的鬼神,更有甚者,那头银白细丝长发,雪花飘落上面竟然陡然蒸发。

    一如这无边无际,天地合一。

    “她死了。”秋言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感情和起伏,冷漠的仿佛像是在说一句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姜越不可置信地摇头,甚至来不及去问秋言身上的异样,目光再次落到胡安雅的脸色,低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才几个小时而已,难道是李牟?不对,不对啊,他身中那么多刀,不死也得脱层皮,况且还是刀刀致命,我刚刚还与小三子讨论这丫头,你你,你怎么会突然就变得这般模样...”

    “你看到了小三!?”秋雅突然问了一句,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有几分冷意,像是这盛冬的寒风,冷冷吹过。

    姜越看着秋言,半张着嘴,脸色哀恸,似乎还是不能马上接受这个现实,下意识地点点头,轻声道。“是啊,就在刚才,分叉口。”

    “他去哪了?”

    “他说他有东西丢了回去找,我就让他走了,说让我先跟你回合,稍后才会回去。”

    秋言忽然迈歩前行,姜越不敢怠慢,连忙阻拦住,道。“小言子,你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你要去哪?胡安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秋言忽然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

    那一双红眸里,如鬼火闪烁,似乎更加深沉几分,冰冷刺骨的寒意仿佛扑面而来,姜越全身一凉,心中大惊,向后连退数歩,双手比在胸前架起防御姿态。

    就在那一刻,他竟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一股可怕的杀意直接笼罩在他的身上。

    那股杀意浓烈的犹如实质,似一把冰寒的刀刃破空而出,而且隐隐带着一股姜越从未曾见过的决绝,恨意,甚至野兽般气息的杀戮之意。

    那是十足的杀意,姜越不由捏了把冷汗,他自问不是‘平常时期’秋言的敌手,更别说现在。他从未见过能有人把杀意犹如实质的刻现出来,不由脸色略显苍白,一只手甚至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佩戴的荷花匕首上。

    不过秋言虽然目光冰冷杀意凛然,但接下来却并没有更多的动作,而是在看到姜越退开两歩让开了道路后,便沉默着一声不响地抱着胡安雅,往暗洞走去。

    在他走过姜越身边时,也许是幻觉吧,姜越好像感觉到了这个男人在可怕冰冷的杀意背后,他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似一潭死水中忽起的波澜。

    太阳渐渐被乌云遮盖,他的身后有一条浅短的黑暗影子,雪越下越大,从原先的雪滴变成漫天飞絮,终于还是看不见他的脸。

    他站在黑暗中,他走在阴影里。

    这冷漠孤寂的佛山镇里,唯一还略有些暖意的地方,就在他的身旁。是那个女子,疑惑惊愕中,清澈的目光里仍有几分关怀。他依然还记得,她的手是柔软的,她的唇是温热的,她曾经拥抱自己时那样温暖。

    他体会过恶的世界,冰冷孤独,无依无靠,他真的不愿这样。

    可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白衣女孩,是那般的似曾相识,与如今正躺在他的臂弯怀抱中,身体慢慢冷去的女孩带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就像是天上的朝阳般温暖。

    她们都在他的身边嬉笑哭闹过,像阳光照进了黑暗,似彩虹落入了心间,是他迷惘人生黑暗世界里仅有的暖色,然后又都无声无息地离去。

    他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如冰霜铁石,斩断了那近在咫尺的温暖,哪怕曾有那么一刻他是如此地想要去抓住那最后的温存。

    于是他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他什么都没有做。

    迎着风雪,抛下眷恋的温柔,大步地走向那深沉的远方,让废墟冰霜的影子完全吞没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