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孤标傲世偕谁隐(1/1)
作者:新新乐府
    暮春时节的蝴蝶谷,杂花生树,群蝶乱飞,生机盎然。春雨过后,溪水微涨。远处悬崖峭壁之上,有三五名药农背着药篓采药。沉香沿着入山之路大步而行,他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失去了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母亲,却突然又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妹妹。可是,那从未谋面的妹妹呀,我到底怎么样才能找到你呢?且不管这些,待沿着这条入山的路行走,或有住家,一路寻访,能否寻到也未可知。幸好崇山叠嶂之中,松石之下,清泉极多,渴即饮之,亦不必为生计犯难。

    沉香将打药鞭和平时采药用的药铲背好,沿着蝴蝶溪旁的小径向谷中深处走去。走了半个多时辰,迎面碰上一位从山中而返的采药老伯,五六十岁,头发花白,草鞋裤腿之上沾满露水。看见沉香过来,擦了擦汗说道:“小伙子,别再往前走了,前面已经到了溪水的源头,我们称为蝴蝶泉,往里没路了,回去吧”。沉香说道:“谢谢伯伯,听我外公说,我妹妹就在神农山里边,我必须去找到她,即便没路,我也得开出一条路来进山。”采药老伯摇了摇头,笑着走远了。沉香继续往前走,孰知山路愈走愈窄,愈走愈险,两侧绝壁渐渐压面而来,窄处仅容侧身而过。一只蝴蝶竟随沉香而来,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沉香自言自语道:蝴蝶儿,知你舍不得我,然此处无花无草,你还是回去吧。蝴蝶仿佛明白沉香的意思,拍拍翅膀,继续往前飞。再往前走数里之后,果然已没了路,一泓山泉从石壁缝中汩汩流出,已经走到绝境了。沉香长叹:悔听外公之言,至此绝路,进退两难,如之奈何?

    空谷之中,忽然远远地传来回音:“试试身后背着的采药铲,看能不能挖开石壁!”沉香大惊,心想:谁在说话,外公、老伯还是蝴蝶?且不去管它,试试再说。随即将采药铁铲取下,试着在流出蝴蝶泉的石缝中插入药铲,不料石块竟然如泥土般纷纷而落。沉香大喜,立即用力挥铲,沿着泉水流出的缝隙将石壁挖开来。顷刻,在石壁上已挖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圆洞,在洞底部使劲一挖,竟然将石壁凿透,露出光来。沉香随即将洞口铲平,屈身钻进洞中,双手按住洞口,一跃而过,眼前豁然开朗,大片山坡皆生菊花,一簇簇,一丛丛,有大如盆者,有小如指盖者,空气弥漫菊花清香。沉香心想:眼前是四月季节,怎么会开菊花呢,又转念一想,山中四时,定于谷中不同,像我和母亲居住的蝴蝶谷,花开花落时节不也和镇子上不同吗?

    沉香一步跌入菊花丛中,回首来路,踪迹皆无,唯漫山黄花与红日白云晖映,景象十分壮丽。一抬眼,却发现那只蝴蝶也跟来了,在峡谷之时,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蝴蝶的颜色,现在仔细一看,这只蝴蝶五彩斑斓,三寸许大,十分鲜艳美丽。沉香笑着对蝴蝶说:“小蝴蝶,你要是我的朋友的话,就飞过来,落在我的头发上吧。”没想到,话音一落,蝴蝶竟然轻轻扇动着翅膀,慢慢悠悠的落在了沉香的头发上。沉香不禁大喜,呵呵的笑出声来。他用手拨开菊花,将药铲收好,狂奔数步,心想如此荒野空无一人,且来路已失,若找不到妹妹,那该如何是好,不禁又犯起愁来。

    抬头远远望去,隐隐约约有一圈篱笆,数间茅屋,有屋必定有人,有人就可指路,于是将采药铲收好,迈开大步向茅屋走去,等到走近了细细观看,篱笆皆用长大的干枯菊花扎成,茅屋有四五间的样子,屋顶皆是干枯的菊花。正房三间,院子东侧、西侧各有厢房两间,南侧还有一间配房。沉香高声问道:“屋中有人么?小生行路至此,可否歇歇脚。”连问数声,并无应答,沉香遂走到正房门前,推门而入,菊花香气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极为清雅,一桌,二椅,一花瓶,瓶中斜插数枝菊花,正面墙上悬挂一幅渊明采菊图,并有一句题诗: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末尾署名:菊花自题。却未记年月时日

    桌上一茶壶、三茶杯,皆素净鲜明,无纤毫尘。茅屋另有内室,垂菊花帘,乃是用线将朵朵拇指大菊花串起做成,风吹帘动,别有一番雅致。

    沉香行路大半日,一停下来,方觉疲惫,见室内无人,遂坐于椅上休息,身心一放松,顿感口干难耐,忍不住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入口馨香,则非涧泉可比。忽听一女子娇声斥道:“你是何人,怎么不问一声就喝我家的茶水?”

    吓得沉香连忙站起,拱手施礼道:“我叫沉香,因心急赶路,口渴脚乏,路过贵地,敬请恕罪。”

    只见来人身穿葱绿色衣衫长裤,青色的布鞋上还沾着些泥土,约十五六岁年纪,面目清秀,嘴角上扬。肩上扛着一把花锄,此刻正怒气冲冲的冷对着沉香。又纳闷问道:“此处离百草国有几百里之遥,你是如何找到的?是谁派你来的?”沉香回答道:“小生并非来自百草国,是从蝴蝶谷而来,到神农山寻找妹妹的。找到这里实属侥幸,竟如五柳先生所撰桃花源记一般,我开始也是“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只不过进山之小口是我自己挖开的。”一边说着,一边微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药铲。“但是没有看见一朵桃花,菊花倒是不少。”

    艾蒿打断沉香,生气呵斥道: “你这小贼,不但偷喝了我家茶水,还敢直呼姐姐的名字,看我不打肿你的脸。”

    “艾蒿!不要对客人这般无礼,他既然能找到我们,说明我们和他还是有缘的”。话音未落,只见门外又进来两位女子,一位女子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如淡金,长发修眉,一双明眸如两潭秋水,极为有神。一袭淡黄色连衣长裙,手拿几枝菊花。另外一位也是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跟在黄衣女子身后,一身绿色衣衫,皮肤白净,薄薄嘴唇,双颊约有十几个淡淡的麻点。

    黄衣女子又轻轻问道:“你说你叫沉香,要来此处找你妹妹,能否详细解说是如何到得此处?”沉香于是把自己如何埋葬母亲,母亲临终如何托付要事,自己如何从蝴蝶谷走到尽头挖通石壁进入此处,一一道来。那黄衣女子不住点头,静心听沉香说完之后,冷冷的说道:“如此说来,你既非人世间之凡夫,又非我山中之药灵,当是另有来意,不止寻找妹妹那么简单。可是我早已不过问百草国中一切事务,和青蒿、艾蒿两位妹妹隐居此处近二十年。你既然进入山中来到我处,自当敬你是一位远路客人。那么你先请坐下。”沉香说道:“小生不敢。”艾蒿又插嘴道:“姐姐叫你坐下,有座便坐,扭扭捏捏像什么?”沉香脸一红,告了座。这一坐下,那黄衣女子便发现了沉香身后背着的白色小木棍,开口说道:“公子身后所背之木棍,能否取来一看?”

    沉香爽快答道:“当然可以。”说着伸手取下,双手奉上。黄衣女子接过木棍,认真观看,不住抚摸,不禁喃喃自语道:“神农之物,神农之物。艾蒿,烦你再冲杯茶来”。说罢,双手奉还沉香,又道:“沉香公子,你说你来到这里,要寻找你妹妹,不知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身材容貌有什么特征?”

    沉香听闻黄衣女子问及妹妹,心中一喜,答道:“妈妈告诉我,妹妹名叫辛夷,手腕上戴着一只与我相同的银手镯,假如姐姐知道辛夷妹妹的下落,望能告知。”说着,将手伸出,露出手镯,让菊花观看。

    “辛夷?辛夷,辛夷,辛夷…”黄衣女子接连重复了几声“辛夷”,语气中似有悲伤之意,随后悄然无声,若有所思。沉思片刻,又玉声说道:“我叫菊花,不是你姐姐,----你妹妹还没找到,却又来认姐姐!”说着,又指了指身后两名女子,道:“这是我的两个妹妹,这个是艾蒿,那个是青蒿。你们二人过来见过贵客。”艾蒿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贵客,哼,什么贵客,”菊花打断她说:“不得无礼,确是贵客。”沉香道:“菊花先生,今天天色已是不早,能否借宿?”菊花点点头:“也好,度过今晚,明天一早,我给你指路,出此菊花野岭,先到百草国人参城拜见参王,让参王下道旨意,帮你寻找辛夷妹妹。百草国的事,我是两耳不欲闻双手不欲管了。”沉香听了,心下大喜。

    菊花于是安排青蒿、艾蒿两人给沉香收拾一间屋子。男女不便,青蒿、艾蒿就简单整理了一下放花锄工具的配房,搭了一张临时床铺,上面铺满晒干的菊花。沉香睡上去,只觉得四周全是菊花清香气息。

    沉香走了一天,身上十分疲乏,躺在床上,一心只想睡觉,心无杂念,想着妹妹或许在菊花的指引下不久就能找到了,到时我们兄妹团聚,一起祭奠母亲,想着想着,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睡意朦胧,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早醒来,沉香生活在蝴蝶谷有早起散步看花看草的习惯。今天在菊花岭,他也迈着步子走出小院,却发现小院西侧几十步处有一个篷子,也是菊花简单搭成,走进篷子一看,是一口水井。见井旁放了一桶刚打上来的水,看见水,不禁又感到口渴难耐,索性顾不得许多,用水舀子舀起来喝了一口,觉得甘甜无比,顿时神清气爽,精神一振,仿佛昨天奔波走路的劳累一下子全没有了。

    “青蒿,快来看啊,菊花姐姐不见了!”小院正房内突然传出了艾蒿着急的声音,沉香赶忙快步跑进小院,青蒿也在艾蒿的呼喊之下闪进门来。

    “我一早进来问菊花姐姐今天是看书呢还是出去看花,却发现床上没人,屋子里各个角落也没找到,姐姐是不是一个人先出去了,不可能啊,她从来都是和我们在一块的。”艾蒿一边纳闷一边说。青蒿始终没说话,但眉头上的焦急情绪丝毫掩饰不住。“会不会是百草国的人把她抓走了,但我们在这里隐居十几年了,百草国无论是人参城还是红花宫、枸杞堡,都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奥,对了,是不是你?沉香,你这个奸细,快说,是谁派你来的?”艾蒿转过头来不住的喝问道。沉香此时也不知所措。

    “你头上顶着的蝴蝶呢,是不是昨晚回去报信引路了?”艾蒿刚见沉香的时候,没发现打药鞭,却发现了那只美丽的蝴蝶,这时看到蝴蝶不在沉香头上,又大声喝问沉香。

    沉香这才发现蝴蝶不见了。辩解道:“艾蒿姐姐,我从来不知道什么百草国的城堡宫殿,更不是什么奸细,你不要随口诬赖。”

    艾蒿还是不依不饶的问道:“那为什么你没来之前二十年没事,你来了一晚上菊花姐姐就不见了?”

    沉香百口莫辩,只是焦急的搓着两手。

    “大家都别说了,看看这是什么?”一直沉默的青蒿指着桌子上的茶杯说。

    “茶杯啊!还有蝴蝶!”艾蒿惊叹道。只见昨天沉香偷偷喝茶的那杯子上,蝴蝶贴在上面一动不动。青蒿过去拿起茶杯,道:“这只蝴蝶受伤了,翅膀上有了几道裂纹。啊,不是裂纹,是字。”沉香、艾蒿一听说蝴蝶翅膀上有字,便一齐探过头来辨认,只见蝴蝶两只翅膀歪歪斜斜好像是划出两个字迹,认真辩读之下依稀是“蜂 参”,字迹十分慌乱。青蒿若有所思道:“难道是百虫国的蜂子,菊花姐姐让我们去求见人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