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贼得意道：“当然，那美酒的滋味，现在想起来还让我流口水。”说着咂咂舌，仿佛刚刚咽下一口美酒，正在回味。

    一工役疑惑的问道：“大将军府库房里怎么会有葡萄酒呢？我们百草国自人参王统一之后，为了节省水，不允许私酿私藏酒类。只有国家专营的酒坊才能酿酒，酿出的酒市面上也不允许买卖，由国家府库专藏。酒只能用来奖赏有军功之将士以及其他为国立功之人。”

    木贼道：“谁让人家是大将军呢？那天晚上，我正在库房门口值班守卫，听见里边有声响，就进去查看，一看吓我一跳，前日空空如也的库房里竟然堆满了酒坛，足足有好几百坛美酒，酒坛太多，一层放不下，上面又压了一层。没想到上面一层有一个的酒坛滑了下来，摔碎了，一坛子酒淌的满地都是，那香味，啧啧，兄弟我实在忍不住，就趴在地上吸了几口残留在瓦片上的酒，这一吸更受不了了，一看左右没人，就打开一个坛子，双手举起来，张开大嘴，咕咚咕咚的灌了个饱。”

    木贼绘声绘色的回忆着自己偷酒喝的过程，其他工役在一旁听的直咽唾沫。

    一名工役笑道：“偷了大将军家的美酒，就只能在葛洪山沟里当铁匠了。我看你还是改名吧，别叫木贼了，叫酒贼吧。”一句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木贼不由得涨红了脸，喃喃道：“是啊，当时只顾的一时痛快，过了嘴瘾，却把自己的职责给忘记了，第二天被大将军侍从发现，大将军大怒，就把我送到城门校尉那里治罪，于是我就到这里来和大家作伴了。”

    沉香躲在一旁暗笑，当日曾听木贼说偷了大将军府的东西，没想到是偷喝了酒，这大将军，存那么酒做什么。

    这时又听到一声音道：“各位兄弟，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将军家酒都喝不完，而我们却连水都不够喝呢？”沉香听出来说话的是远志，原来远志也一直没有同牛膝回去，把铁矿石放下后，在一旁听冶铁工役们说话。

    只听远志又说道：“我们每天为国家做最苦最累的劳役，连最基本的饮水都不能满足，我们难道就甘愿受这种待遇吗？”众冶铁工役正想回话，却见柴胡陪着大戟走来。这几天，拣矿队送来的铁矿石越来越好，一块矿石的含铁量能顶得上以前的十块，冶铁炉火力全开，日夜不停，工役自然就人手就不够。柴胡只好去向大戟报告，请求增加人手。大戟不信，就与柴胡一同前来，想亲自看看铁矿石。

    众人见大戟、柴胡来了，纷纷站起身来，回到自己岗位，各干各事，沉香也招呼远志一声，二人悄悄回到宿处。

    路上沉香轻声问远志：“远志兄刚才说那些话什么意思。”远志冷笑道：“我们每天辛苦劳作，饮水却往往不足，而大将军府，喝不完的美酒堆满了仓库，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同样都是药灵，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你难道不想改变吗？”

    沉香问道：“怎么改变？让我们每人都有酒喝吗”

    远志道：“起码得让我们喝饱水吧，你看冶铁炉旁边的工役，忍受那么高的炭火高温，比我们还可怜，锻炉那边，估计情况也差不多。”沉香又问：“你想怎么样？”

    远志道：“不给我们喝足，我们就去抢。反正不能就这样忍受。”沉香心里一惊，道：“抢水喝？这不是犯上作乱吗？”

    远志又道：“我们本来在太学做博士弟子，精研学问，几年之后，便能进入仕途，报效国家。没想到就因为多说了几句真心话，便被人参王发配到这里做苦力，每日奴隶般劳作，用以实现他那一统神农山的清秋大梦。这难道是我们应当得到的命运吗？我们一定要起来抗争。最近这几天因为我们收工早，我已经把这里的职官守卫人数都摸清了，怎么样，同不同意一起跟我干？”

    沉香左右看看没人，继续问道：“怎么干？”

    远志道：“抢水啊，兄弟们不能每天都这么渴着。我都计划好了。已经有十多名兄弟在我的鼓励之下同意干了，假如你也同意，事情会更加顺利。”

    沉香低头不语，问道：“抢完水之后呢？人参王一定会派大兵前来弹压，到时候怎么收场?”

    远志目光坚毅道：“这些我都已经谋划好了，我们是共患难的好兄弟，相信你也不会检举揭发我，现在我就和你详细说一下计划，你若觉得可行，就和我们一起干，你若觉得不行，大可以自己装作啥也不知道，每天心甘情愿的完成挖矿任务，然后去领取那少的可怜的饮水。”

    沉香远志二人一路同行，返回宿处。路上远志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小声和沉香说了一遍。

    沉香自进入神农山以来，一直在别人的掌控摆布之中，为了寻到妹妹，自己将打药鞭献给了人参王，而人参王却对外宣称是神农氏赐给他的。为了神农山的统一安定，让打药鞭在人参王手里发挥大用，沉香可以原谅人参王的撒谎欺骗。

    但这次在太学之中，党参祭酒明明鼓励大家各抒己见，言者无罪，但最终结果呢，博士徐长卿、弟子员远志还有自己，就是说了些和大家不一样的话，就被发配到这里做劳役。这令沉香大大的不痛快，现在神农山还没有完全统一，人参王就这样为了自己的独裁权力而堵塞言路，假如真的统一了，神农山会变成什么样子？人参王的家天下吗？这可不是《明夷待访录》中所言的设君之道。那日在长亭中车前子一席话说的不错，看来紫金顶的叛军也有其反叛的理由，或许他们早已看清了人参王种种新政的真实面目：并不是为了神农山全体药灵的安宁和平，而是为了自己获取更大的专制权力。

    沉香想到这里，打定了主意，这次要自己做主一回，同远志大干一番，最坏也不过是守住葛洪山谷，给这些在此做苦役的药灵自由选择的权利。忽然又想到，当初外公也就是神农氏给我指路进山之时，说神农山之前途命运，当由神农山药灵自行掌握，若所有药灵无担当无创制，邪念盈山，欲望盈壑，自甘堕落，即便挽救一时，又没有什么益处。难道神农氏给我指路进山，并非但但是寻找妹妹？或许他早已发觉人参王的异动，让我来阻止其阴谋得逞？这是他送给我打药鞭的真实目的？

    这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宿处，远志停下脚步问道：“想好了没有？一起干吧？”

    沉香点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

    远志异常高兴。道：“好，有骨气，咱们两人再加上木贼一起联手，定能闯出一片新天地。”

    这几天一切如常，每日早起，挖矿石，背回来，交给冶铁炉。然后休息睡觉。只是远志显得十分活跃，拣矿石的时候，一会儿和这个交谈几句，一会儿和那个交谈几句。牛膝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只是自顾自的拣矿、背筐，安排好众人的劳作秩序，提醒注意安全，完成每日拣矿定量任务。冶铁炉这边，也是不住的和木贼低声说话，自从那次木贼说大将军府里贮存着喝不完的葡萄美酒之后，他的话便在其他冶铁工役心中渐有分量，木贼不断的描述当时饮酒的畅快，发着如今辛苦劳作却缺少水喝的牢骚。工役脸上便全是些愤愤之色，再也没有以前的从容淡定。

    工坊的供水，由水部运水司直接运送，运来后由供水司派出的给水官板蓝根负责管理和分发，这名给水官，仗着自己掌握着工坊数百人的饮水命脉，骄横的不得了，连工坊主事大戟也不放在眼里。最为可气的是，常常克扣众工役的饮水，众工役因每日辛苦劳作，饮水定量本就不足，再加上一克扣，更是每日干渴难受。

    明天便是水部送水的日子，每逢朔望之日，十辆送水车便会从扁鹊湖早早出发，经过一日一夜运送，第二天辰时如期到达葛洪山，将工坊两个大型水窖装满。然后就到了给水官板蓝根颐指气使的时间了。

    牛膝带着拣矿队工役，早早收工，将背来的矿石交给柴胡。远志趁机又悄悄和木贼重复了一遍明日的计划。木贼准确无误复述了一遍。远志点头称许，回到宿处，再次和沉香交代了具体行动细节，保证每一个环节不出纰漏。

    这一夜谁都没睡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第二天天一亮，牛膝就起来，背好大筐，准备去河谷拣矿石，其他工役谁都没动，牛膝也没有向往常一样去催促，而是自己一人背着筐默默走了。其他人躺在床上，有的一动不动，有的三五个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看似轻松，却掩盖不住内心的焦虑忧心。眼看着辰时已到，沉香和远志对望一眼，谁也没有说话。沉香拿起小药铲，迈步向冶铁炉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