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梦起(2/2)
作者:瞾青

    还好,老少神仙们热衷于口口相传,据说后来,上古之神纷纷归隐,三清避世,玉帝、后土、四帝等成其大业,玉帝成为三界之主,迎昆仑神女西王母为妻,而其十子皆随玉帝征讨、安抚三界,建功颇多。

    这就让我不解了,玉帝既然和后土娘娘有那么多孩子,又为什么要娶王母呢?

    此后百年,册封大金乌为离炽御方神将,三界储君,二金乌归隐,三金乌避世,四金乌辅政,五金乌司武,六金乌弄金,七金乌问玄,八金乌掌乐,九金乌号医,小金乌牧兽,九位殿下共享太子爵位。

    而后土娘娘自建地界,不再与天庭有何瓜葛,让人捉摸不透,然史书只是说:后土归隐于人间,牧地界八荒,以虞渊为宫,三界相安无事。

    这一段故事虽然惹人遐想,可上有天条下有地规,传个谣言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众人也只能暗自忖度。忖度也不过是看看大金乌是怎么对待王母的。可惜大金乌难得上天,即使上天对谁都是恭敬有加,更何况别人看他就热的慌,谁还愿意仔仔细细的看呢。

    幸而这世上什么事都不是空穴来风,总有人有着强大的好奇心,有这种好奇心的被叫做“异数”,这个异数还总爱挑战权威。当年的异数叫做“毕月”——玉帝登基三十年,人间腊月十四,万木抽芽,百花盛放,三月不息。一谷起于晬天,繁花飘香,终年不止,是为百花谷。中有仙子十二,颇具神姿。是时,离炽神将怀一女婴于凌霄宝殿觐玉帝陛下,乃岱舆扶桑公主,太子唤其毕月,母后土,后拜得两教名师,显赫一时。

    史书写到这里就搁笔了,另一本《仙笔录》上写:扶桑公主者,玉帝女,母后土。得四帝三星宠,自幼随兄居旸谷,轻王母,藐天仙,心无伦常,骄纵三界。掌百花谷、甘渊。

    我甚是佩服这写《仙笔录》的神仙,那毕月既是这么个难惹的主还能如此写,是个汉子。等等,若是在这公主失势之后才写的呢?嗯,就惹人厌了。

    自古至今呢,所谓英雄,建业有成,却难守业。守业成功的,大抵不是英雄,而是管英雄的,俗称“君主”。可雪蓑子,哦,就是老翁说,他佩服十大金乌,几起几落,竟也能安安稳稳,没起什么大乱子地让大金乌坐上了那个位子,玉帝开心、王母开心、十大金乌也开心,只是可惜了扶桑公主。

    只是可惜了扶桑公主。

    之所以“可惜”,是那《仙石册》上说,某年月,岱舆扶桑公主于沂水动千古血咒,四海变色,甘渊神兽出,十殿下重伤。终致生灵涂炭,四海血染,龙族死伤重。东海血雨连下三月有余,扶桑公主由众仙抑,坐大罪,谪凡间,永除仙籍。

    神仙随随便便就伤害凡人,确实罪不容诛,这惩罚也太轻了些。

    “既然扶桑公主那么多人都疼她,怎么还会落这么个下场?”

    雪蓑子拿出一本《闲阁记》,是南海的一个散仙写的,前面大约写了四海龙族一些事,中间有一段倒是有意思——后土娘娘因上九天,于瑶池斥玉帝王母、十大金乌,将神兵半月覆西域之国,举国伤亡,罪国主挛鞮洛错于天庭众仙前掌掴三千,赐百年鞭笞之苦。以地脉之力致汶水西流,弃一棋子化为高山,嘱碧霞元君护扶桑公主生生世世。

    “那个挛鞮洛错是什么人?她跟扶桑公主有仇么?”

    雪蓑子和敖枫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的好奇彻彻底底被勾了起来,雪蓑子说:“她是王母座下弱水仙子,是当今的天后。”

    呃……我脑子高速运转一下,其实不就是小姑子和大嫂子打架,打输了,婆婆气不过,责罚儿媳。而这个儿媳还是前婆婆的情敌的干闺女,啧啧啧,活生生一出狗血的家庭伦理剧。果然可惜了扶桑公主。

    敖枫握拳砸了一下石桌。

    “嗯……我觉得呢,骄傲的人之所以会乖乖服输也不过是不想争了,也许对扶桑公主来说这是超脱呢?”

    敖枫瞪着我道:“真是可恨,公主师承陆压道人,却始终没学会放下。”

    我们三个各自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又翻了翻《闲阁记》,“雪蓑子,这上面写大金乌殿下与扶桑公主火烧瑶池,威逼玉帝王母,被幽禁千年,是为了什么啊?”

    又是一阵沉默,我无语了,又翻了翻,“西域国主挛鞮洛错为大太子妃,育有一子一女。看来大金乌很喜欢这个弱水仙子……”

    没人搭话,继续沉默……我咽了口唾沫,再往下看,哦,又是一段故事,“嗯……自古龙蛟不两立,南海敖渊与沂水万蛟王于龙雨泽大战三天三夜,重伤。同年,东海嫡公主悔婚嫁于沂水万蛟王,犯龙蛟两族族规。百年后,数罪并罚。”

    “这个敖渊是谁?”

    敖枫终于没装木头,道:“现在南海龙王,我的小姑父。”

    “哦……那个东海嫡公主被罚了么?”

    雪蓑子看了我一眼,道:“嗯。”我笑了笑:“真血性!你们神仙有那么多法力还不能随心所欲,不被牵绊,逍遥四方岂不是很窝囊?”

    “所以老朽与天庭众仙甚是钦佩扶桑公主。”

    我歪歪头,敖枫不知何时抱出一把古琴,我不通音律,是个乐盲。看他手走龙蛇,像写一手书法那般,安稳却有力。曲声渺渺,就像山那边飘过来一样。

    一曲罢,从来听不懂乐声的我竟也沉迷其中,恋恋不舍。

    “这就是‘沧海桑田’么?”“不是,这世上除了天帝没有人会弹了。”

    我点点头,喃喃道:“好可惜,人间的广陵散也是失传了。”

    雪蓑子道:“不可惜,今日,我与敖枫总算找回那颗沧海遗珠。”

    一个机灵,我好像明白了雪蓑子在说什么。前尘往事随着雪蓑子递给我的三个枣吞入肚子里那般,甜甜的,空灵的,清明的,搭满了我的每一处神经,四通八达。

    我有些撑不住这屋子里的黑暗,虽没有头疼,可闷在我的胸口难以喘息,我让敖枫扶我出去,我走回我刚刚进来的路,雪蓑子追过来喊道:“公主,不可走回头路!”

    我看看眼前的三清殿,抬头望着太阳,自语道:“这世间的规矩,我何时能放在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