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也许是失去敖涟以后有些不适，万蛟王离开寝殿，往祠堂走去。一向安静的祠堂现在更觉死寂。

    万蛟王拜过祖先，低头看见那个从南阁里面翻出的木鱼还放在父亲的灵前，几日前，她还趴在香案前，墨绿的裙带落在地上，黑发散在自己手里，她撑着脸，一笔一笔默写着佛经。俊秀细长的字体让他无奈很久，他劝她多次，要她改改笔法。她都会抬头拿起笔往他脸上图画，最后只好自己再也不提。

    那是什么的岁月，失而复得？不，他心里清楚，

    案前的长明灯里燃着的鲛油散发出一股浓厚的油膏味儿，为什么，以前不曾闻到过？

    万蛟王挥了挥袖子，这都无所谓，今日他一袭白衣站在装父亲遗体的钟乳石前，就是决定了要走的路，什么敖涟，什么三界公主！他都不稀罕，他所爱的，他所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一千七百年来，他都忘不了那丝黄绸从手间滑落的感觉，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神态，重复，就是错误，重复，也是机会。

    “蛟哥哥，世上不是只有情才重要，就是因为你和毕月都把情看作第一要事，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是么？情，真的不是世上第一要事么？可是对他来说，如果没有情，这千万年来，他为何浑浑噩噩也能活下去？为何呢？

    扶桑，这世上，真的只有我们两个才把它看得那么重么？你在哪儿呢？我做的这一切，如果你还活着，你会怎么对我说？

    “蛟牙，不管以后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如果我不支持你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死了。可是岱舆扶桑不会死，我们带着赤儿，一起好好活着。”

    一千年了，过了那么久，可每每想到扶桑的承诺，他都会流泪不止，心痛不止。他是个男人，做过许多承诺，有的实现了，譬如对万长君；有的承诺他放弃了，譬如对万玉林。可是，别人对他做出的承诺，只有一个没有实现，就是扶桑，他最亲的亲人。

    不想了，想得再多，扶桑都不会活过来，而那个人即便活着，也不会与他携手天涯。

    得龙珠者得四海，扶桑，我要做一件事，我要让四海归顺。

    只不过，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看着敖凛受尽折磨而死，他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敌人，龙珠重归蛟族，一雪龙蛟族战之耻。然后嘛，还要他尝尝失去女儿的感觉，是否与当年失去亲妹妹敖凌的感觉是一样的。

    敖凛要知道，从自己手里抢走敖源，那就意味着，多少年以后的今天，他将失去比自己更多的东西，儿女、龙位、东海、修为……敖凛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自嘲声回荡在整个祠堂，湮没了原本应有的木鱼声，“噔——噔——噔——”。

    “大哥，要不然让湘子试一试？韩大哥最适合哄人了……”“哎，采和，你少来招惹我，我不行……”八仙站在东海龙宫花龙寝殿门口喝茶，无奈地盯着殿内动静。

    纯阳子吕洞宾蹦起来道：“看，晓云出来了！晓云，怎么样？公主说什么了？”

    何晓云摇摇头，无奈的坐下。

    汉钟离摇着扇子道：“我说洞宾啊，你不号称天界第一情圣么？怎的，这会儿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大哥，你别拿我取笑了，我哄哄牡丹还成，公主，我也不熟啊……再说，情圣这个称号，还是净坛使者比较适合……”

    “嘘！你当这是哪里啊？这是东海，天蓬跟人家上一代东海三公主的事情到现在还没完事儿呢！”

    “哦哦哦……”纯阳子连忙捂了嘴。

    “砰——”花龙一头砸到桌子上，学人间妇人那般哀嚎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大哥，不，二哥，你们一定有办法的！”

    铁拐李转身撇开头，汉钟离歪了歪嘴。“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花龙就这么一个妹妹，她要是再这么不睡不吃不喝不说下去，我花龙也不活了啊……”

    “花龙大哥，你别这样……”何晓云道。“我有一个办法。”

    “嗯？”花龙立即抬起头来，曹景休对着众人专注的目光，清了两下嗓子，躲躲闪闪道：“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万蛟王凶残可恶，对东海虎视眈眈，只怕是利用公主，而公主在九华山修行多年，不会看人，花龙大哥倒不如带着公主去见一面万蛟王……”

    “不行，你打得过他么？”纯阳子道。

    “我们只是让公主看明白万蛟王的真实面目。”

    汉钟离凑近道：“你的意思是说，让花龙做饵，被万蛟王打个昏天黑地，动弹不得，到时候公主就能死了心？”

    曹景休点点头。

    “咚——”花龙一拳砸到桌子上，似乎胸中有万丈豪情：“好，我愿意！我们现在就去！为了我龙妹，就是被打死，我也不怕！”接着，花龙皱眉道：“晓云，你又摇什么头？湘子，你也摇头？不是吧，洞宾……”

    “你说。”“不，还是你说吧……”

    “行了，晓云说。”

    何晓云慢慢道：“你们难道没想过公主有听音术？要是她发现你们骗她，以后再想什么办法，公主都不会相信了。”

    铁拐李道：“这不可能，听音术无法读懂人心。”

    “可我听说那天在广寒宫门前，公主当着几百号人面，把哪吒心中所想说了一个遍。”蓝采和道。

    汉钟离哈哈一笑，道：“我告诉你们，听音术是冥界圣术，也是佛界圣术，会这等法术之人三界之中也是凤毛麟角。这种法术不仅难，而且靠天缘，练此仙术者须遵循天地纲常，御六气之辩。一旦练成，能听得见世间变化，真假善恶，情感能源。可凡事皆有限度，这听音术有一道禁区，就是不能读心。想来，地藏菩萨在公主修炼之初便告诫过了。”

    “那，哪吒……”

    “我问你，采和，你凭感觉说，这问月公主和清涟公主，哪一个更聪明？”

    “嗯……我觉得是问月公主，她鬼点子更多。”

    铁拐李掏出葫芦喝了口酒道：“这就明白啦。”

    “明白什么了？”

    汉钟离继续道：“凡仁者如山，大智大慧之人依山而居，不露锋芒。公主心细如尘，有感知天下之能，听音术虽然不能读心，却能让施法者感受到情感，公主在九华山多年，博闻强识，只需知道一点点，就能猜出个大概了。”

    “猜的啊？”

    “也不完全是，是感知。内心发出的感知。这一点也很可怕，会让人固执，以为自己的想法就是事实。”

    “对——”花龙一敲桌子，幡然醒悟道：“怪不得，你们知道么，小时候每次青儿骗我和雪月，我们每次都以为是真的，后来真相大白，我们再质问青儿，她还是一口咬定就是那样。当时我们都以为是她还狡辩，原来……原来，她真的是先把假的事情放在心里，然后自以为那就是真的啊……”

    众人点点头。

    “我们最好是让万蛟王，自己来找你。让一切自然一些。”韩湘子道。

    “自己？怎么可能？”

    韩湘子阴险地笑道：“怎么不可能，只要我们激怒他，他自然就会……”

    “怎么激怒？”

    “你笨啊！”韩湘子顺手给了蓝采和一下子，“只要我们放出风，就说花龙要把妹妹嫁到南海去……”

    众人纷纷点头。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南海近日不怎的着急娶东海公主，而是赶着紧去修筑防御工事，光军队就扩招了几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