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警徽(1/1)
作者:劭兴
    “事情一切顺利,照原计划进行。”屏幕上显示出这一行字,让牧乾会心一笑,紧接着,又有一行字出现在提示框内,点击打开,又是一条指令:“作为你们的父亲,我希望他安全。”牧乾怔了怔,呆了一会儿,迟钝地回头看了罪狼和黑虎一眼,然后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别伤害他。”他突然有些胆怯。

    忆沉从驾驶座上朝这边探出头来,想缓和一下他的心情,他知道他现在心里很纠结。确实,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像是久违的重逢,一切都由上天命中注定。但,他有有种莫名的恐慌感,他突然感觉害怕见到他,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恐惧,一向镇定自若的他竟变得不知所措。“你们放心吧,门外交给我,头儿,他或许也和你一样。”忆沉说着,黑虎已经伸出他粗壮的手,轻轻拍在牧乾肩上。

    他抬头扫过周围四个人一眼,然后拉开车门,一股冷空气迎面袭来:“走!”

    病床旁的桌上新插进的一把百合还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弥漫在湿润的空气中,填充了整个房间。这种香味并没有那么芬芳馥郁,但在他胃里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他斜着头望向窗外,望着对面大楼墙角上还在缠绵的青藤,毛毛糙糙的表面伸出几枝枯叶。光斜射进它的视线,它却在那个潮湿的角落畏畏缩缩,委婉地拒绝了这道温暖的阳光,然后又一点一点地往上攀岩。

    洛殇的眼里带有万分忧愁,他在想着最近所突然发生的一切,这些都来得太快,以至于他像只雏鸟一样缩在一团惊恐万分地叫着,恐惧地看着这世间万物。他整天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说,除了琉璃给他喂饭,他几乎不会张口。就像个木头人一样,静静地坐在床上,琉璃陪他说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有那么一瞬间他会以眼神给予回复,这恐怕是琉璃最欣慰的时候了。

    他的养父去世了,接着又是栩尘被捕的事,他心很乱,就像是肺脏被这一条条枯藤锁死了一样。他想叫却叫不出,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汪洋所卷起的浪潮冲击着他的大脑,在试着突破他承受的极限。邢雲来看过他,把栩尘和七爷的事告诉了他,那一刻他仿佛一位崩塌的巨人精神上突然轰塌,世界似乎被一场风暴所摧毁。从那以后,他闭口不谈。他就像把可怜的稻草,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陷入泥土当中,无法自拔。在他养父去世时,他还在战场上,在他养父已经火化时,他还在参加演习,他连自己养父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成。仔细算起来,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两年前参加军事竞赛时,他的养父和他的家人就坐在看台上。

    还是像往常一样,琉璃坐在他枕边,在这个泛凉的下午打盹,而洛殇早已睡下了。他合上眼,看到的却是那一个画面:

    火焰在进一步吞噬着这座千疮百孔的房子,里面传来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哭。小男孩无助地瘫坐在中心,手指轻轻一动就触碰到身旁一具尸体。地上的血与周围的火焰交融在一起,散发出呛人的烟味还有血肉被烧焦的味道。空气里是死神在寻觅,火焰像条扭曲的蛇盘旋在屋顶,它诡异的笑容流露出逼人致死的气息,灿媚地看着他。男孩的哭声更大了,却又立马被烟雾裹罩,兴许是死神害怕这哭声引来外围的介入,近乎窒息的他又哭不出声来。

    男孩的眼泪花顺着脸颊划下,留下一条清晰的路径后滴落在地上,但很快又被这气焰给蒸发了。他变得虚弱,周围的尸体已经无法让他再产生新的恐惧,他想哭却哭不出,他想喊自己亲人却喊不应,他只能在这股热流的驱动下躺下,奄奄一息。

    直到一个年轻人的闯入,才唤醒了他生的欲望,尽管他已经濒临死亡的边缘,却还能看清那个人的身影。黑色的警服,一直在他印象中是死亡的象征,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在被这群黑衣人所追杀,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的遭遇也跟他们有关。他认为他是来杀掉自己的,于是不哭不闹,乖乖地躺在地上,等着他的走进。年轻人大声呼喊他,声音里还带着咳嗽,但男孩没有答应。年轻人想确定他死了没有,于是又试图走进了一步,却偏偏就在这时,男孩头顶的房屋最终禁不住火蛇的喷吐,突然间垮塌!男孩被吓得惊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年轻警觉。出于本能,他毫不犹豫地越过火海,扑向男孩,在霎那间用自己的身体盖在男孩的身体上方……

    男孩被救出了,是被另一名警察背出来的,而那位年轻人却是被抬出来的。脸上的油光里沾满了黑尘和血泥,黑色的警服背部早已烧得和肉体黏在了一起,分也分不清。男孩迷迷糊糊的看着年轻人,看着他英俊的脸,看着所有的人都为他摘下头盔,摘下帽子,看着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他敬礼,除了他自己。男孩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对这身黑色制服起了一种敬意,他斜眼看着年轻人,看到人们将他的脸遮住,看到一位中年人庄重而又沉痛地将自己的黑色鸭舌帽摘下,然后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放在那具尸体的胸前。

    年轻人的遗体被送走了,男孩的去留成了一个问题,男孩在睡梦中隐隐看到那位中年警察走过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自己抱起,坐上了回国的车。也就是那时,他第一次看清中年人头上的警徽,白银闪闪,甚至比任何一个图案都要感觉温馨,都要感觉安全,都要感觉凝重。

    中年人成为了他的养父,救他的年轻人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死了,却来了一个“扫把星”,他的养母起初与养父闹了一阵子,坚决不同意这个小家伙的入住,于是他的养父一气之下带着小家伙住进他的办公室。养父对他很好,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身儿子一样。这个家是独生子女家庭,家里三代都是警察,养父也总会向他讲起一些有关兄长的事情。从那时开始,男孩正式接受了教育,也十分听从家里的养父养母,也逐渐认清了是非,认清了善恶。

    十五年后,当他穿着军装拿着军校录取证书站到养父面前时,中年人早已变成老年人,这个老人就在那一瞬间潸然泪下,热泪止不住地填满了他的眼眶,这是养他十五年来孩子第一次看见他哭,就连一向排挤他的养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如今,在这个家庭中,他已经从那个只会躲避的男孩变成了一名男人,一名军人。曾经养父问过他,如果他又一次遇见他的生父,他会怎么做。男孩天真地回答:“我要我哥哥和爸爸重新做个好人。”

    …………

    梦醒了,洛殇却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陌生的车里,他含糊地做起来,大脑里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变得疼痛。他不认识这辆车,但看向窗外他深知这个地方----是埋葬兄长的那片墓地。他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服,低头看了手表一眼此时已是早晨,他惊异自己怎么会睡得这么久,又惊异自己怎么会到这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经历了一段穿越一样,奇迹般地出现在了这里。他这时注意到一个男人站在兄长的墓碑面前。

    洛殇摇摇晃晃地走出车,带着疑惑走到男人背后,然后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肩,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是你!”洛殇一眼认出了牧乾,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在身上寻找什么,却在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枪。牧乾面带微笑地对着他,用手打开衣扣表示没有武器,示意他放松:“弟弟,你好啊。”

    “弟弟?”他嘀咕了一句,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难道说……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战争。”牧乾说着,“你为你的国家效忠,但你就不知道我们的父亲这么多年来都是在为了你么?”

    “停手吧,你们去自首,你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白,什么是黑。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浪费生命,你们想做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而是想控制这个世界,然后在全球建立起一个新的秩序,对吧?”

    牧乾会心一笑,点点头表示赞同:“真聪明,我是出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才来劝你别插手。我并不指望你会弃暗投明,但我希望你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