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四月飞雪(1/1)
作者:张夕林
    “兄台难道是博命蝙蝠,书穆黎,书大侠?”郭慕拱手问道。书穆黎“唰”的收起长剑,偏过头笑道:“正是在下。怎么,怕了?”二人听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忙道:“怎么会,有幸结识大侠,小弟三生有幸。”说着忙将书穆黎请到屋中就坐。

    这博命蝙蝠乃一市井高人,此人亦正亦邪,黑白通吃。书穆黎初闯江湖江湖之时,被人称作博财书生,此称呼只因他初闯江湖时饱读诗书,作一儒生打扮,又酷爱赌钱,故江湖人称博财书生。博财书生早先除赌博外,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此不论白黑两道得罪了不少朋友。不久,书穆黎才闯江湖两年,便被那天目山上的天目老怪彭子翁用毒菱打瞎了双眼。从此,江湖上便少有此人消息。

    五年后,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位武功怪异的盲人剑客,这剑客内功深厚,手不动,足不抬便可以将人震出数丈。剑法奇特,全看不出是哪个门派的武功路数。只道此人常常出入赌坊,江湖人士才又想起博财书生这号人物。又过了一年,大别山白马尖之上博财书生“一掌毙双雄,一剑破子翁”的传言如潮水般漫延开来,这双雄乃中原魔教两位香主,二人合称“夜枭双雄”也是江湖上人人畏惧三分的人物,而那子翁自然便是天目老怪彭子翁了。书穆黎虽胜三人,但自己也身负重伤险些丢了性命。书穆黎因此便得了“博命蝙蝠”的外号,这博命自然是指白马尖以命为赌注的这个大赌局,而蝙蝠一说便是说他听觉极为敏锐了。

    书穆黎随二人进到郭慕家中。三人坐到方桌前,郭慕热了村酒为二人满上,又拿出一盘花生做下酒菜。吴晓天抬起酒杯敬了书穆黎一杯,书穆黎亦举杯还礼,吴晓天道:“书大侠,刚才那些是什么人?怎的如此凶狠,我看这几人招招都想要你的命。”书穆黎答道:“那些人都是魔教中人,只因我当年杀了其教中两位香主‘夜枭双雄’便一直在被追杀。我本想报了瞎眼之仇,隐于市井,不是做点行侠仗义之事,安安宁宁过完今生。却不想,从四年前起便从未安宁过。”他边说边苦笑,不断摇头饮酒。郭慕道:“人生世事难料,这江湖更是难说了,竟连兄台这样不愿与人争名之人也弄得身不由己,颠沛流离。那位小兄弟定是兄台公子吧,从小如此也是不易。”书穆黎一听,不住大笑:“郭老弟也是爱开玩笑之人呢。谁会愿意嫁给一个瞎子呢?那小孩是我在嘉兴城外遇到的小叫化,看他从小孤苦伶仃便让他留在身边,随我混口饭吃。”二人听得此言,心里又徒增许些敬意,心想这人与江湖上的传言的确不同,是个侠义之士,便又说道:“魔教与天下人不共戴天,书兄为民除害,真是大快人心啊!”书穆黎冷冷一笑,道:“放屁!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之人,难道当真都这样有眼无珠吗?魔教中人难道都是恶人?名门正派之中难道又都是正人君子,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过,郭老弟的师傅,水仙玉凤,岳逐禅,岳先生我倒是敬佩得紧啊。仙霞派逐字辈、谷字辈人物中唯他的人品最令人佩服。”郭慕心中一惊,心想自己从未报过门户,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师傅便是水仙玉凤,况且自己只是在年幼时偶遇玉凤,用一周学了点粗浅功夫,并不是本门弟子。书穆黎,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我并不认识岳前辈,之前也从未听过郭老弟的名声,但是今日郭老弟施的那套分筋错骨手,招招从未离我关节。天下分筋错骨手种类之多,大多以对付敌人穴位为主,唯有仙霞派主要对人们的关节下手,颇有独到之处。”书穆黎自然知道郭慕不是仙霞派本门弟子,但若不是本门那么教授他武功的便只有喜爱云游的岳逐禅。

    二人听书穆黎讲述,各路门道武艺以及自己行走江湖时的所见所闻,听得血气上涌,满脸通红。吴晓天,一拍桌子,道:“好,现在就请兄台指教一下!”他说完,奔出屋子回到家提了柄钢刀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位女子。女子身着粗布衣,作村妇打扮相貌平平,嘴里念叨道:“整天就知道,比武斗狠,你就不能歇歇?”

    吴晓天没有理会妻子,提了刀走到郭慕院中站到书穆黎面前道:“指教!”书穆黎笑道:“今日之事,你们也见到。我那把剑太钝,有与无都一样,便空手与吴老弟过几招吧。”吴晓天轻哼一声,道:“是了,书兄武艺高强,自然是不屑于我们村中粗野之人动剑了。”吴晓天自幼习武,好勇斗狠,又极好面子,面对书穆黎的托词自然是认为对方看不起自己了。书穆黎摇头一笑,道:“进招吧。”

    吴晓天,突然大喝一身,举刀朝书穆黎太阳穴削去。书穆黎不急不慢,身子向后一仰避过了这一刀,谁知这一刀劲道未尽吴晓天便立刻反手持刀从右上自左下劈去,这一刀极为迅速,书穆黎连忙退了一步,这才躲开这一刀。吴晓天见第二刀仅差分毫,顺势俯下身子朝书穆黎下盘攻去。书穆黎听得刀锋划过空气之声突然从自己大腿右侧传来,连忙不断退步,吴晓天也乘势不断连斩。忽然,书穆黎轻轻一跃,竟站在了吴晓天大刀刀尖之上,他身子一转连踢吴晓天两脚,一脚踢在吴晓天右手之上,吴晓天疼痛难忍钢刀立时脱手,紧接着第二脚踢到了吴晓天胸上,他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吴晓天已经站不住脚向后摔去。

    郭慕见义兄败下阵来,大喝一声:“我来,讨教几招!”此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柄长剑。只见白光一闪,郭慕拔剑朝书穆黎拦腰斩去。书穆黎闻声跃起,以掌为刃向郭慕左肩劈去,郭慕身体一侧挺剑而出,一招“白虹贯日”直指书穆黎咽喉。书穆黎感到剑气凌人,连忙变招伸手往剑尖上一弹,郭慕登时虎口剧痛,长剑脱手。书穆黎以指为剑,朝郭慕左心刺去,那郭慕身手也快,立马施展分筋错骨手,抓住书穆黎的手腕与外肘,正欲错开其筋骨之时,忽感小腹剧痛,退后两步摔倒在地。原来那以指为剑,不过是一诱招,书穆黎故意卖了个空隙给他,在他将注意集中在那只手上时,书穆黎左膝已经弹出,重重撞在其小腹上。

    二人躺在地上疼痛难忍,太阳穴上的青筋不住暴起双目微睁,嘴中不断呻吟。那妇人见自己丈夫倒地不起,连忙飞奔到丈夫身旁。但此时吴晓天扶不得也碰不得,搞得他妻子惶恐不安,竟无声落下了眼泪。

    书穆黎用脚探路,慢慢移到那妇人身旁,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那妇人,道:“这是我偶然间所得的全真派的治伤灵药,我刚刚下手并未动用内力,应该都只是皮外伤不会损害筋骨。你把这药给他们服下,明天一早,大概就无碍了。”夫人照做将药丸给两兄弟服下,将剩下的药丸还给了书穆黎。书穆黎心想,这妇人倒也不贪为人憨厚。

    不多时,二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子,在妇人的搀扶下同书穆黎一起进了屋。四人坐定,书穆黎笑道:“没想到,二位武功着实不差。吴老弟,下盘功夫极为结实,力大势猛又不缺招式巧变,那快刀刀法我若不是施展轻功是避不开的。但老弟下盘功夫太硬,缺些轻盈,导致快刀优势无法完全展现出来。需得练些轻功,补充己身的不足。”吴晓天听得指点,面露喜意,其妻见状心中也生出欢喜,起身便要为三人沏茶。书穆黎说完,微微一笑,道:“郭老弟,你今天虽然只与我过得三招,便败了。但平时你恐怕要比你义兄要强上些吧。”郭慕一听,心里一惊,确实自己平常与义兄比武切磋,总是胜得一拳半脚,但今日与书穆黎只过得三招,而义兄与他过得十余招还差点伤了他,只道义兄恐怕是平常让着自己才让自己胜的,便道:“确实如此,义兄宽宏大量,总是让着小弟才让小弟占得点便宜。不过,这也无碍,自家兄弟切磋胜负又何必在意胜负?”

    书穆黎听后,缓缓摇头,道:“非也,你的武功修为的确在你义兄之上,只是你最大的疏漏并不在武艺之上。”郭慕听了心中泛起波澜,道:“那在何处?我兄弟二人立志行走江湖,为世人谋善,但现在武功不济却也想保得一方安宁,今日有幸结识大侠,还请明示。”书穆黎大道:“你若无此善念,我还不愿告诉你呢。你剑法使得灵动,内功又修习了仙霞派‘洪霞功’,按理来说怎么也能走出我三十招。可惜你心急气躁,出招过急,这招出死了没了后着,势必要露出空隙,而且你心太急内息已乱,便不可能正常运气御敌发力,那几年的内功修行也就无用了。”郭慕听后默默点头,屋子不由陷入沉默。书穆黎生平不爱寂静,尤其是双目失明之后更是极其厌恶,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总是独自哀叹,今日虽有二人陪他笑谈江湖指教过招,但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却又使他心生哀怨。

    书穆黎从怀里掏出一本黑皮书本,递到郭慕手里说道:“这是我自己编写的内功心法以及一种横练功夫,每日练习可耳聪目明,身体轻盈,行走江湖也不再是难事。今日有幸结识也是缘分,便赠与二位了。”郭慕接过那书本,见上面写着几个端端正正的小楷“金开六字诀”。不等郭慕答谢,书穆黎便循着贺赖茗的呼吸声走进房中,倚着床边,坐在地上不多时便睡去了。

    三人见书穆黎已经睡去也各自回家睡去了。郭慕因房间已经被书穆黎和贺赖茗占了,便伏在桌前睡去了。

    翌日,深巷犬吠,桑颠鸡鸣,一轮红日从水田尽头缓缓升起,阳光拂过河上晨雾,阳光变得朦胧,化作纱衣披在这作小村中

    郭慕轻揉着眼,转头看了看卧室,却见那卧室似是空房。于是立即走进卧室一看,只见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书穆黎和那小孩儿早没了身影。他又几步跨回客厅,见桌上放了一张纸条,当即拿了纸条便往吴晓天家去了。

    郭慕一掌将门推开。此时吴晓天已经起身,正准备上山伐木,见他火急火燎,忙问道:“怎么了?”郭慕忙答道:“大哥,你看。”将纸条递给吴晓天。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好似一人在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所记一般:“郭老弟,吴老弟,好久没人陪书老头说那么多话了,咱们相见既是有缘,但天下没不散的宴席,书老头去了。江湖之大,若是有缘听得定可再听得二位声音。二位自己保重。落款,书穆黎。”

    二人看完,郭慕道:“大哥,你看书大哥这是?”吴晓天摇摇头,道:“书大哥,既然如此定是怕连累了我们。昨天那些魔教众人来此,定不会罢休,他恐怕是怕连累了我们,才这样做的。”郭慕听后微微颔首,不知为何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书穆黎走后,当日二人依然上山伐木,打猎。今日郭慕极为好运,先后遇到数只野兔,手里一柄钢叉,可谓百发百中。想来恐怕是得到高人指点,又获武功秘籍的缘故吧,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呀。之后二人又遇到野鸡、獐子,一天下来打的猎物,比之前三天打的加起来还多。

    二人,归家时已是傍晚,二人又在前日吃饭的酒馆各打了五两村酒。回家后吴晓天让自己妻子把野鸡炖了并邀郭慕在家中作食。二人没等鸡上来,便已经开始慢慢饮酒。忽然北风大作,窗户哗地便被吹开了,不断撞在墙上发出响声。吴晓天连忙销上窗户,道:“今夜冷得出奇,似是要飘雪一般。这时吴晓天的夫人王氏已将炖鸡抬了上来,放好又回厨房要做些下酒小菜。郭慕道:“嫂子,快别忙了,一起坐了吃吧。”王氏,刚欲回话,忽然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百十来人的脚步声。

    俄顷,忽闻屋外一人道:“大胆贼人,快快出来受缚纳命!”郭慕和吴晓天一听,心中奇道:“这村中都是淳朴村民,什么时候出了贼人?”

    又闻那门外之人,道:“贼人吴晓天,郭慕,还不出来受缚纳命!”

    二人一听,心里登时一惊,没想到这官人口中贼人竟是自己,这时二人怎么也无法想象的。吴晓天心里立马窜起怒火吗,开门道:“我就是吴晓天!”只见门外明晃晃的火把,少说也有几十把,,那身穿军服的官兵更是上百人之多。

    吴晓天,又道:“草民吴晓天,每日种田伐木,从未做过什么触法之事,怎么是贼人呢?官府怎能诬陷好人呢?!”那马上领头军官,道:“你们勾结恶匪,书穆黎便是重罪。此人恶贯满盈,你难道不知吗?!”那军官五短身材,胡子拉碴脸上有一条有黑胎记。吴晓天,听来更是气愤,道:“书穆黎大哥,义薄云天,抚孤养弱,怎能是你们口中恶贯满盈之人!?”那军官也不理会,道:“绑了!”吴晓天,心想:“看来今天人他们是抓定了,官府冤枉良民,看来另有图谋。”当即向义弟使了个眼色。这时一个官兵,拿了绳索要来绑吴晓天。突然屋中一柄钢叉飞出,正中那官兵小腹。

    “大哥,接刀!”郭慕将大刀扔给吴晓天,吴晓天当即使出快刀刀法,一连杀了六个官兵。郭慕乘机挺剑而出,刺瞎两名官兵双目,道:“嫂子,跟紧我们!”那军官大笑一声,道:“让我来会会你!”飞身下马,奔至郭慕身旁。那军官也会一些武功,他和吴晓天拆了三十余招,突然吴晓天反手持刀,朝他脸上划去。那军官连忙后退,幸得只在脸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吴晓天乘机将夫人扶将上马。正欲拍马让夫人脱困之时,突然一支箭射中马头,那战马立时跌倒。突然两个手持长矛的官兵朝郭慕冲了过去,另一个持矛官兵朝吴晓天冲了过去。郭慕立时提剑来挡,只见那人枪法纯熟,点点枪花完全笼罩了郭慕上盘,令得他只有举剑来挡得份,郭慕见二人武功高强,惊道:“你们不是官兵!”。另一人朝吴晓天挺枪而出,那枪上红缨便似红袍一般柔中带着劲力,吴晓天连忙侧刀来挡,顺势朝那人手削去。不想那人突然变招,横扫一枪,枪杆狠狠的打在了吴晓天肩头。那使枪之人,又舞出点点枪花笼罩了他全身,吴晓天连忙使出快刀刀法,以快打快,但终是对方技胜一筹,二人了二十余招,吴晓天钢刀脱手,一柄钢枪朝他胸口戳来。吴晓天心想,此命终矣,只得闭目等死。但在黑暗中,他只感到热血扑面而来,却并未有痛感。吴晓天睁眼一看,只见妻子王氏胸前已被钢枪贯通,王氏眼里含着热泪,轻笑道:“天哥,我先去了……”吴晓天见妻子遇害,顿时暴跳如雷,眼眶皲裂流出血泪,伸拳便要与那人博命,只见长枪在王氏胸腔里一转,捅入了吴晓天的咽喉。吴晓天头一垂,咽了气。郭慕见嫂子和义兄双双遇害,分了心,当即右手被戳中,长剑落地。被那二人双枪破胸,郭慕一口热血喷涌而出,当时气绝身亡。

    这时天空中突然飘起鹅毛大雪,那雪掩盖了三人的伤口,与鲜血。便似为三人穿上了自己的丧衣一般。

    这暖春江南就在一夜之间,为这四月飞雪,化作了冬日雪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