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 百戏帮(1/1)
作者:张夕林
    平不平走到慧深身旁,只见他双眼微睁嘴角流下一丝鲜血。不平伸手将慧深双眼合上,在他耳畔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黄箐抽泣之声如薄纱紧紧缠绕着众人,贺赖茗这几日与这二人朝夕相处,如今一位重伤另一位更是已经天人永隔,拼命忍住的泪水此时也已然决堤。平不平被二人悲情触动,一位铁铮铮的汉子不觉也为不相识的陌生人洒下几滴热泪。不平缓缓走到黄箐身旁,轻声道:“姑娘,我来为你把双肩接上罢。”黄箐默不作声,勉勉强强站直身子,摇了摇头朝慧深的尸身走去。贺赖茗突然抬起头,恶狠狠的望着平不平带着哭腔怒斥道:“你为什么不早些来!你干什么去了?!这几天我本以为那一晚晚教我练功的人不过是个梦,可你一直跟着我们不是吗!?你是看着这些人害死了他,才出手搭救的!是你害死了慧深哥!”平不平被这几句话惊得一时无话可说,情急之下怒道:“我牌字‘不平’一生做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事!怎会做你口中如此龌龊之事!”黄箐跪在慧深身旁颤声道:“贺赖小弟,不平前辈的人品在江湖中无人不晓,无人不敬仰,即便是魔教中人也佩服的紧。今日不平前辈使我二人不至受辱而死,我已是感激不尽更无怪罪之心。”

    贺赖茗听后住了嘴,手里轻轻捧着那一盒泥人,看泪水一滴滴打湿泥人。平不平双手负于身后,长叹一声说道:“这事还得怪我,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血锋爪’也在这太行山中。若不是我遭她偷袭,与她缠斗了一番……否则又怎会让‘血面圣僧’丢了性命……”贺赖茗听后这才发现平不平右手手背上有五道鲜红爪痕。突然平不平身形一颤,犹如鬼魅般消失在贺赖茗眼前,紧接着又闻‘咔,咔’两声,平不平已经为黄箐接上了肩骨。黄箐轻声谢过,平不平又递给她一个小药瓶,道:“此药内服外用,一日两次,连服上七日,便可入座练功了。”黄箐点头再谢,又将贺赖茗拉到身旁,说道:“小弟,既然师兄已将泥人交与你,那就等于把你托付给了你自己。以后你便跟着不平前辈跟他学做人,学武功,以后一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贺赖茗不解道:“我惹姐姐生气了吗?怎么你也不要我了!?”说着又落下泪来。黄箐笑道:“你怎么会惹我生气呢?如今师兄去了,我这点微薄功夫也教不了你什么。不平大侠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你好好跟他学才能了了你的心愿。对吧,不平前辈。”贺赖茗听后心中一惊,心中思索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家仇未报。而平不平听后,转过头道:“这个,这个,我可没说要收他……”黄箐笑答道:“牌字‘不平’心不平。前辈亲传小子武功可是稀罕得很呐,又怎会不收呢?”平不平笑道:“小子先跟着我可以,不过这收不收还得另说。”

    黄箐听后淡淡一笑,轻轻背起慧深的尸身,低声道:“那小女子先告辞了。”平不平摆摆手道:“去吧,去吧。”黄箐回首望了一眼贺赖茗,只见他强忍泪水,手臂轻轻挥着。不多时,黄箐便与慧深一齐隐入树林之中。平不平见仍朝黄箐离开的方向呆呆的望着,心想:“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平不平拍了拍贺赖茗的肩膀,笑道:“贺赖小儿,你除了那慧深和尚教的鹰爪功,还会什么功夫?来,都朝我身上招呼试试。”他心想小孩子家忘事快,发会儿力也就没那么多伤感忧愁了。可谁知贺赖茗沉声道:“我不会其他武功,我只会鹰爪功!”平不平笑道:“真的什么都不会?”贺赖茗双眼一瞥,道:“不会!”平不平听后,心里甚是喜欢他这脾气,但又想必须得杀杀他的气焰,便道:“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细细打量贺赖茗一番继续说道:“你会一点仙霞派的擒拿功夫,”贺赖茗听他一猜即中,面露惊异之色“你还学过‘天雪女’的冰雪金龙鞭,”贺赖茗听他猜出雪琦所教武功忙道:“正是,正是!一点儿没错!”平不平不露痕迹一笑,又故作低头沉思道:“哎呀,这剑法可不知道叫什么名儿啊,这似乎是‘博命蝙蝠’的独门绝技,属于盲剑的一种啊。”贺赖茗一听,甚是佩服,但神色却仍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平不平见他如此,又随手一挥,手中竟停了一只白蝶,那白蝶在他手中飞起又落下,左冲右撞却怎么也飞不出他的手去。贺赖茗一看来了兴趣,忙问道:“不平兄你这是什么把戏?快教教我!”平不平笑道:“这可不是什么把戏,这是真功夫。想学,我路上慢慢教你。”贺赖茗听了心中甚喜,问道:“那我们去哪儿?”平不平思索了一番道:“是啊——去哪呢?走走看吧。”贺赖茗也喜欢如此洒脱的性格,轻应一声,便跟着平不平朝南走去。

    二人沿路走走停停,到处询问什么戏帮,贺赖茗怎么也没听明白。一路上平不平始终没有教他功夫,仍然只教他一些呼吸吐纳之法助他练习鹰爪功,贺赖茗也没向他要求什么,只是刻苦练功不时拿出慧深送的泥人看看。一日,二人来到一家村间小店,平不平刚欲就寝,贺赖茗突然跑到他身旁,拿着泥人问道:“不平兄,我一直忘了问。你看这小泥人上的这些东西是什么?”平不平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接过泥人一看,却见那泥人身上画满了红线红点,他又叫贺赖茗拿来另外几个泥人,只见另外几个泥人也画有点线,只不过有的是黑的有的是红的,却包络了人体所有阴阳经络要穴。平不平坐起身子,将这些泥人照着盒子中的顺序一排,心中喜道:“我和这小儿没立师徒名分,一直不能传他本门功夫,弄的他进步甚慢。没想到那慧深和尚留下来的竟是一门内功心法,虽然只是少林的入门内功,但用来打基础却是极为合适。”于是平不平对贺赖茗说道:“这是一门内家功夫,我教你学,好不好?学好了你也可以让蝴蝶,小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贺赖茗一听,连忙拍手称好。平不平便先照着那泥人所绘教他如何打通足少阴肾经,道:“气起足下,斜走涌泉,出舟骨入足跟,上经长强穴……”贺赖茗天资聪慧,悟性极高,仅仅几日便已能气走足少阴肾经,平不平看了甚是欢喜,晚时总是走出屋外面对皓月笑道:“师弟,你可给我找了个好徒儿啊。”说完脸上又不禁露出愁容,侧过身去,银光一面,暗影一面,好似位阴阳人般。贺赖茗自从练了那内功,武艺进步极快,渐渐消了书穆黎驱赶,慧深惨死的悲伤愁苦之情,心里只想这样自由的日子继续下去。

    时光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平不平带贺赖茗一路南下,已然来到杭州城。贺赖茗刚到城外,便笑道:“不平兄,我们今晚可以住在这城里吗?”平不平哈哈一笑,道:“没错,咱们就住这儿,他奶奶的总算让我给找着了。”贺赖茗道:“你说什么?”平不平大笑几声,摆摆手,带着贺赖茗进了成。

    如今已是盛夏,杭州城内烟柳随风拂画桥,参差屋舍挂帘幕。西湖之中荷花十里,渔人嬉戏,岸旁桂花熏舍,书声漫漫,戏子唱腔。贺赖茗同平不平并排走在街上,只见街上父子卖艺,女孩儿扮旦者比比皆是。贺赖茗见状问道:“不平兄,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那么多唱戏,变戏法的。”不平微微一笑,道:“他们来了,如此也是正常。”贺赖茗奇怪道:“他们?”与此同时一个长袍男子突然撞到贺赖茗,两人同时摔倒在地。男子倒地后,自己还没起身却连忙将贺赖茗扶起,笑道:“小孩儿,没事吧。哎呀,真是对不住了,大叔没看到你。”贺赖茗被吓了一跳,怔怔点了点头。平不平淡淡一笑,道:“仁兄眼看得可真高啊。”平不平刚才也没有反应过来,差点让这男子撞倒,心中认为丢了颜面,又见他把自己没入门的徒儿也撞倒了,更是生气,然而顾及身份,只得出言讥讽。男子抬头循声望去,只见这人尖嘴猴腮,胡子拉碴,手拿白扇,作一书生打扮,男子笑道:“在下刚才看那远处父子表演出了神,险些伤了令郎,还望仁兄见谅,不过在下绝不是手高眼低之辈,我一向都是眼高手也高。呵呵,告辞!”那人说完立时转身离去,平不平问道:“伤着没?”贺赖茗摇摇头,二人又继续沿街走去。话说那白扇书生,刚走出几步,便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和两张木牌。书生见那两块木牌背面均雕刻了一个戏剧脸谱,另外一面一块刻“道义”另一块则刻上了“不平”二字。那刻“道义”二字的木牌自然便是当时阎修煜赠给贺赖茗的,而另一块自然是平不平的了。这书生适才接近二人,施展妙手空空之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头来,当真手法高明。书生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又淡淡一笑,心寻思道:“这‘不平’牌我得还回去,不过这‘道义’牌嘛,哼哼,得好好想想。”

    那书生连忙追上贺赖茗与平不平二人,从背后伸手搂住平不平的肩膀,笑道:“这位仁兄,你等等。”平不平刚被搂上,立时转身左手拿书生右手,右手朝书生脖颈打出。书生连忙侧身避过,脚走八卦,拳肘相加朝平不平招呼过去。平不平身不转,足不抬,双掌游身将书生一招招尽数挡下,书生愈打愈快,招招朝平不平双眼,印堂,膻中等上身要穴打去。平不平也不退让,掌掌运上功力,每掌将他震开既收。突然书生大笑一声,跃出数丈,拱手道:“不愧是不平兄,在下甘拜下风。今夜在下定来捧场!”书生拱手之时,双手酸麻无力,心想:“若不是我已经将木牌塞到他的怀中,若是一直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去,如此斗下去,我必然惨败。这功夫,果然配得上这牌字”平不平笑道:“兄台的八卦掌甚是精妙,承让了。”

    三人告别之后,贺赖茗和平不平来到西湖边,只见西湖上荷花粉嫩,渔人欢语歌唱。平不平不觉吟道:“绿藤阴下铺歌席,红藕花中泊妓船。处处回头尽堪恋,就中难别是湖边。”

    贺赖茗听他吟诗,说的悲凉,不禁想起老家的已死父母,心生悲痛。但贺赖茗转念一想“如今,我只要发奋学艺,大仇定能报得。”心中不仅开朗许多,道:“不平兄,你别再念那些令人伤感的诗词了,刚刚那人说的捧场是怎么回事儿?”平不平笑道:“小子,你可听过百戏帮这个名号。”贺赖茗听来耳熟,却想不起来是从何处听来,便道:“嗯,听人说起过。”平不平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暗想不对“师弟,如果要将‘道义牌’传给他又怎么会不告诉他帮中之事。”于是又说道:“嗯,今晚百戏帮就要在杭州城搭台唱戏,我们今晚便去听戏,如何?”贺赖茗一听,心中更是欢喜连连称好。平不平笑道:“但这戏,得你请我看,如何?”贺赖茗一听急了,道:“可我没银子啊!”平不平越听越不对“师弟传他怎会连帮里规矩也不告诉他。”平不平又笑道:“你不知道吗?百戏帮只要有牌子就不用钱。”贺赖茗一听,想起了阎修煜送给自己的木牌,便说道:“是这个牌子吗?”说着便往怀里摸去,可怀里哪里有什么牌子,贺赖茗不禁失声大叫道:“不好!大恶人给我的木牌不见了!”

    平不平刚刚问话便已心生怀疑,此时一听贺赖茗辱骂自己的师弟,心中甚怒,心想:“阎师弟,虽然名声不好,但绝不是什么大恶人,这小子多半在蒙我!”于是怒道:“小杂种,白白耗了我那么多时光,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满嘴假话的小贼。无论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才假扮贺赖茗,但我现在饶你一命,以后就别让我再见到你!”贺赖茗委屈道:“我没有骗你!那个牌子就是那个打伤书老头儿的大恶人给我的!我真的是贺赖茗!”平不平听他一口一个大恶人,不觉青筋暴起,怒吼道:“你再敢辱我师弟,老子一掌便毙了你!”说时一掌打出,这一掌并没有使出多少功力,贺赖茗连忙抬手格去,可他哪里挡得住,只见那一掌正正打在了贺赖茗胸口,贺赖茗立时连翻了四个跟头,才倒在地上。平不平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待平不平渐渐走远,贺赖茗才缓缓爬起。贺赖茗心想:“我就是贺赖茗,他凭什么说我不是贺赖茗。那个人明明就是大恶人,不平兄却袒护他,只能说不平兄正邪不分。我一定要去找不平兄说个清楚。”他刚一起身,又转念一想:“我今天要去百戏帮找他,可我没钱进不去啊。牌子丢了,那偷牌子的人一定也是为了看戏,既然如此,我不如来个守株待兔。”如此想好,他便跑到城里找人询问,戏班搭台的地方。他沿人们说说的地址,来到一个大院外,此时离日落尚有两个时辰,贺赖茗只好在院门不远处紧紧的守着,期盼那轮红日早些落下。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一些看客稀稀落落的入了场,慢慢的人多了,贺赖茗见入场者付钱的交牌的都有一些,但交牌的极少,半百有一。忽然,只闻那戏院门口守卫道:“道义牌,到!”那持牌男子刚欲进去,却被另一位守卫拦住,道:“客官,请稍后片刻,小的去请示一下帮主。”男子微微颔首,双手负于背,朝院内看去。贺赖茗一见,那人手里拿着“道义牌”又见那人便是白日书生。嘴里骂骂咧咧的一个箭步,伸手便要去夺那木牌。书生一见,连忙伸手朝贺赖茗肩头抓去。贺赖茗侧身避过,怒道:“那木牌是我的,快还我!”说时伸手朝书生关节拿去。书生手腕一转,如同黄鳝一样挣脱他的手,紧接着连点贺赖茗肩贞、小海、合谷几个穴位。贺赖茗手上三个穴位一起被封,顿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众排队的看客和那卫士一齐叫道。此时另一位卫士走了过来,拱手对那书生道:“帮主已经准了,请您入座。”书生笑着摸了摸贺赖茗的头,笑道:“能不能,把这孩子也算上?”那卫士道:“可这牌只有一个位,这个恐怕……”书生笑道:“这孩子才多大,我可以将他抱在腿上,不用位置。”卫士听后,无奈点点头,领二人入座。二人坐在临台的桌前,桌****坐了四人,桌上放了一壶热茶,几碟饯子点心。书生将贺赖茗抱到腿上,沉声道:“看好了,这就是百戏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