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你怎么在这？”皇甫泽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此时的男女之别还不像后世那么严重，孩提时期还分席而坐，现在对于女性的束缚还没有那么多，没有缠脚，没有禁足，还是可以抛头露面的，所以皇甫泽这在古代看似不合礼仪的轻佻举动并没有什么不妥。

    “阿奴哥哥，他们欺负我。”小女孩抬起粉雕玉琢的螓首，看到是皇甫泽后立即抽噎着告状。

    皇甫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阿蛮的名字叫做吴莲，他的母亲早年出嫁，夫方虽然不是什么豪族大姓，但是也是郡中的一个小吏，至少温饱是不愁的，婚后育有二男一女，按理说这日子可以说是美满幸福了，可是前些年一场无情疫病摧毁了这美好的一切。

    吴莲一家五口除了她之外其余的都死于那场疫病，她的母亲走投无路在死之前将她托回皇甫家寄养。

    与她有着相同命运的人不在少数，就在皇甫泽这出生的八年间，皇甫家族收留的父母双双死于疫病的外姓孤儿就不下百余人。

    疫病，这个刺眼的字眼，在汉末是与饥饿、战争并为人口锐减的三大祸魁，而它对于社会、经济的摧残比起那两者也不遑多让，甚至是更上一筹。

    可以不夸张的说，疫病是导致战争爆发的原因之一。

    由于古代的医疗条件有限，古代人对于瘟疫的具体的类型分辨不清，根据古人的解释，所谓的疫就是“民皆疾也”，也就是所谓的烈性传染病。天花，鼠疫，白喉…皆属于这一类，不过根据反复论证，东汉末年爆发的更多的还是伤寒。

    伤寒这种病放在当代当然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在古代那就意味着死神的降临。

    汉末的著名医学家张仲景其族人在瘟疫盛行的十年间死去了三分之二，其中又有七层死于伤寒，这也大大的触动了他的内心，促使了《伤寒杂病论》这一不朽的医学巨著的诞生。

    中国古代的劳动人民以善忍而著称，他们可以忍受饥饿，可以接受一天只吃两顿，乃至于吃草根，啃树皮，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就不会想到去反抗，去造反。

    可是那黑色的，无穷无尽的疫病将这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的可怜的人们那近剩的一点希望与生存的权利都给剥夺了。

    东汉末年短短三十余年间，有记载的全国新大瘟疫就有多达十二次，而小疫病更是数不胜数。在疫病爆发时期，由于当权陷入腐败与动乱之中，对于百姓的生死根本无暇顾及，导致疫情肆无忌惮的扩散，其死亡人数简直无法统计，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

    曹植在《说疫气》一文中对中原大地出现的惨状做出这样的描述：“家家有位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户而殪，或覆族而丧。”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每一户有尸体，每一间房子里都有哭泣的声音，或者全家病亡，或者满族覆灭。

    在这样的一个大背景下，太平教的出现给陷入黑暗中的人们带来了生的希望，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甲子年张角揭竿而起时一呼百应，动乱波及八州，以至于动摇了大汉王朝的根基。

    看着阿蛮挂着泪珠的脸庞，皇甫泽心中泛起的是对生活在乱世中无数无奈的人们的深切悲恸，但他不知道是最黑暗的时代还没有到来，公元171年、173年、179年、182年、185年，席卷中原大地的大瘟疫，即使是身为东汉当时的经济、政治中心的雒阳都有一半人因此而丧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皇甫泽现在还不知道，即使知道他也没办法，毕竟他不是学医的，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当务之急是安慰阿蛮。

    “竟然有人敢欺负这么可爱的阿蛮，真是太不像话了，告诉我他们在哪，我去帮你教训他们。”皇甫泽佯装生气的说道。

    “嗯嗯。”小丫头抹去脸上的泪珠破涕为笑，带着他往山上走去。

    还没当皇甫泽和阿蛮四处寻找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一步发现他了，“阿奴”喊声也远远的传来，接着一个满脸憨笑，身体壮硕的少年飞奔过来。

    “丑儿！”皇甫泽高声喊道，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阿奴，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其它的几个玩伴也都跑了过来，对于这些出了五服之外的同族人，互称小名也是可以的。

    “我过几天就要走了。”看着这一张长稚嫩又熟悉的脸庞，皇甫泽有些不舍，儿时的玩伴在即将的乱世中又有几个能活下来。

    “去哪？什么时候回来？”皇甫平已经步入变声期，声音有点沙哑，也就是俗称的公鸭嗓。

    “雒阳。”

    “雒阳？”皇甫平皱着眉想了一会，才想到这是大汉王朝的都城，“这么远，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这个皇甫泽是真不知道，毕竟他的父亲起复为侍郎，按照汉朝的惯例，过两年就该外方为一方太守，以皇甫嵩边将的出身，外放的肯定也是边疆。因为三户法，即使就任凉州，安定也是不可能的。

    “那你以后不会不回来了吧？”身后有一个长得有些瘦弱的孩子问道。

    “怎么会呢？”皇甫泽看了他一眼，这个很柔弱的孩子叫做皇甫武，名字中带个武，其实文弱不堪，经常被同龄人欺负，每次都是皇甫平帮他出的头。

    “那你放心去吧，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点东西。”皇甫平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憨笑。

    “那行。”皇甫泽爽快的点了点头，“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阿奴你就说吧，全都包在我身上。”皇甫平拍着胸口保证道。

    “马上我就要走了，阿蛮以后就没有人照顾了，以后你们要保护她不受欺负。”皇甫泽将躲在身后的阿蛮拉到身前，目光灼灼的看着皇甫平，可是等了许久不仅没有听到他答应，反而看到他的眼神有点怪异。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阿奴哥哥，刚才就是他欺负我的。”阿蛮指着皇甫平大声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