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春花冷哼了一声，“孩子？她是谁家的孩子？你的还是我的，我可养不出那么不要脸的孩子，再说了那话是她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你跟我急什么？”

    “我……”窦淑娴还想要争辩什么，但看她那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样子也就懒得跟她继续了。

    徐氏见两个人又要打起来，这老二家的本身就对老三家的诸多不满，别因为那个丫头再打起来了，于是出面劝道：“好了好了，老三家的你去看看那丫头拔完没，天不早了也该回来了，这还得等人去请，一共才多少的活啊……”

    说着说着，徐氏也忍不住抱怨几句，想想以后要是一直这样不提气，肯定不行，还是得好好管管。

    要说这个家里真正关心汤小圆的也就是窦淑娴了，但汤小圆又觉得窦淑娴的关心像是一种无法纾解的寄托，她真正要关心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而她恰巧有几分形似而有幸得到了她的眷顾。

    汤小圆是个倔脾气，认定了的人和事儿不会轻易改变，就像她看上了那祝秀才，即便他娶了亲还是不死心，眼下也是如此，即便双手上被划破的口子血水混了泥土结了痂，明明疼的眼泪如滚珠，却不肯低头，不就是拔草吗？有什么难的。

    比起身体上的煎熬，她的心才真正的不好受，眼前总是祝青山的一颦一笑，还恍惚的觉得有人在叫她，是祝青山的声音，可回头，发现除了空荡荡的菜园子哪里有那个人。

    窦淑娴来到菜地的时候，发现汤小圆正在奋力的拔草，天色黑了她也看不出汤小圆双手上都是伤痕，有的还在流着血，多少青草叶上也沾染着红红的血迹。

    “汤姑娘，别拔了，先吃饭吧！”窦淑娴望着她小小的身影，心里微微泛酸，如果妹妹也像她一样没有父母，没有兄长姐妹的庇护，一个人流落在外，会不会也是这样天黑了还没有饭吃，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是你啊，我还有两垄就拔完了，你们先吃吧！”汤小圆不想被人看扁，尤其是那个牛春花，她要是现在回去，那个女人一定会嘲笑她的，她不要，就算现在她其实已经臭名昭著，为了那个人她不后悔，可其他的，她不要随随便便的就被人轻视。

    真是天真啊，大家都吃完了，就连她刚刚都把这丫头给忘了，她还以为这是在家里呢，大家会等她，但话到了嘴边，窦淑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了，说的太多她怕她会伤心，其实从头到尾她没见这个丫头哭过。

    这一刻都淑娴有些不想拆穿她的故作坚强的伪装，其实今天下午她有些话没有说，她当年回到家中，不仅被叔叔伯伯们赶出门外，就连那个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娶的男人，转眼就娶了高官家的小姐，一切来得太突然，万念俱灰的她报复性的才嫁给了江老三。

    别人说汤小圆是因为那祝秀才有了功名傍身才寻死觅活的，可她不这样认为，若是没有一点儿爱，她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顾脸面的去哭闹呢，眼前的小丫头为了跟二嫂赌气，宁可不吃饭也要把草拔完，这股子要强的倔强，若是她对那个祝秀才没有一点儿爱，她不信，毕竟她也是个过来人。

    到最后窦淑娴也不知道是心疼当年的自己还是心疼眼前倔强的姑娘，直到月上柳梢，汤小圆在这里拔了多久，她就陪了多久，直到汤小圆兴高采烈的朝着她挥舞着拿着最后几株杂草的手臂，“我拔完了，我终于拔完了。”

    窦淑娴看着她笑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故跟着笑了，眼角的泪在没有被发现前被晚风吹落，落入泥土中，不见踪迹。

    此刻的汤小圆的脸上手上都是泥，已经看不出原来白嫩的样子，尤其是那双手简直看的叫人心惊，肿的跟小萝卜似的，倒是窦淑娴没有发现，见她过来，就想拉着她的手快些回家。

    “嘶”刚才一门心思的想要拔完草，所以不觉得疼，现在那股子支撑她的力气不见了，汤小圆觉得十根手指钻心的疼，眼眶红了，似乎有眼泪要流出来，却被她用手擦掉，倔强的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全世界已经不要她了，就连她自己也曾不要过自己，可她活了，既然活下来了，她就不该浪费老天的一片好意，她相信眼前的状况已经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候了，没有更坏，既然连死都不怕，活下来又有什么难呢？

    窦淑娴以前也是个大小姐，但在江家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些农活，如今的那双手再也不是在家当小姐时的白嫩细腻了，早就爬上了生活困苦的老茧，所以她只当汤小圆不想被自己牵着，她不是没有发现每次自己靠近她，试图碰触她时，她不自觉皱起的眉头，但为了不叫自己难堪她一直忍着。

    “不好意思，我……”窦淑娴想要解释自己下意识的靠近。

    “不……是，我的手都是泥，很脏！”汤小圆就是觉得她亲切，像娘亲，但又比娘亲还要温柔，所以不想伤了她的心才没有说实话。

    “不怕，天黑，你不熟悉这的路，我怕你摔着！”窦淑娴还以为是自己惹了小丫头不舒服，没想到这个傻丫头还这么心细，她连喂猪的泔水桶都拿了，还有什么碰不得的、

    “呵呵，三婶，你对我真好！”汤小圆忍着疼主动的把手伸过去，由着窦淑娴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借着半明的月光回到家中。

    本来就有伤口，再一沾水，疼的汤小圆简直想打人，可现在能打谁，连抱怨委屈的人都没有了。

    先洗了手，满满一盆子的脏水，又洗了一遍水总算干净了许多，但是有的伤口里有小沙粒，不能碰，一碰就特别的刺疼，汤小圆觉得脸上黏糊糊的，就着那水洗了把脸，混着不想被人看到的眼泪一起，埋葬在这个夏日的夜晚。

    进了屋，大家吃完了都走了，饭桌上空荡荡的，饭盆也被洗的干干净净了，窦淑娴的脸色很不好看，“我再给你煮点糊糊吧！”家里米不多了，想给她做点好吃的也没那个条件。

    “算了，愿赌服输，三婶你也早些休息吧，我有点困了，明天再吃！”转身泪满衣襟，汤小圆只能回到江沅鹤的屋子，那里地上有个木板，徐氏没有给她安排住的地方，也只能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