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甜蜜爱情(1/2)
作者:郑景川
    时光回溯到某年小县城的秋天,小县城的街道、房屋、树木如水洗过一般,阳光温煦地抚摸着街街巷巷,砖砖瓦瓦,时光的步子慢悠悠。慢才是养人的生活节奏,而这种节奏和一座城镇的人口数量似乎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星期天的一大早,县一中老师宿舍里,林峰从学校锅炉房打来热水,光着膀子淋淋漓漓地洗头。整个宿舍浸漫着熊猫香皂的味道。

    小韩老师躺在热乎被窝里翻看《大众电影》,看一会儿,又把书放胸前打会儿盹。小韩老师见李博文忙得不亦乐乎,就懒着嗓子问:“这么早?有啥活动啊?无利不起早,收拾这么半天,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就不深究了,劳驾林老师给我从食堂打两根油条,一份豆腐脑。不知道为啥,吃上瘾了,馋了。”

    “你就懒吧,都双下巴了。早过了食堂打饭的点儿了,你自己去街上吃吧。还得劳驾韩老师一下,管你借点儿东西。”林峰对着小镜子拢潮湿的头发。

    “你一个教语文的老师,听说没事你还搞搞原创啥的,让你帮忙写封情书,比生孩子还费劲。这下求到我了?再说吧。”小韩把杂志裸腿明星扣在脸上,闭目矜持。

    “教语文跟写情书是两码子事,哎,真那你们没办法。我有个哥儿们更有意思,上次专门从修配厂过来找我,说让我帮他写个检讨。他写了几次都通不过,领导说不够深刻。你这情书,让我空抒情,比掐我脖子还难受。”

    “不帮忙还找借口,你就当我对象是你对象不就行了吗?或者把给你对象写的情书借给我用用,不也可以吗?反正你不帮我,我也不帮你。”小韩扭脸声讨林峰。

    “睚眦必报不是?心眼比针眼还小。”林峰瞄一眼搭在小韩老师床头的裤子。

    “不知道谁心眼小。我这个正是关键时候,正想着一锤定音呢,你就是不帮我抡那一锤。哎呀,人心难测,睡在上铺的,不一定是兄弟呀。我不能跟你学,你有求,我必应。”小韩老师很义气的语气说道,“说吧,有什么事?”

    “就你嘴巴好用,能吃又能说,那姑娘牺牲也是牺牲在你这张嘴上。还用写情书?我怕我那一锤帮你抡偏了,反倒误事儿。你这次够意思,明天的豆腐脑油条,我请。”林峰一脸阳光,乐开了花。

    “你还有求于我?除了身上的零件随便拿。”小韩老师疑惑的口气里带着爽朗。

    “也不为难你,就是用一天你新买的那条牛皮腰带。”林峰低头笑嘻嘻望着小韩。

    “啥?听说过俩人穿一条裤子的,没听说过两个人系一条腰带的。我也可休个礼拜,你让我怎么出门啊?再说你的皮带呢?我还想带她去洪水渠散心呢,总不能一手拎着裤子,一手挽着她胳膊吧?”小韩老师翻起白眼上下打量林峰。

    “我的皮带划子坏了,上课差点儿现眼,幸亏我手快。我用鞋带系着裤耳子呢,凑合几天,开支了就去买。”林峰往脸上抹紫罗兰润肤膏,“这是第一次去她家,要要好。”

    “用鞋带就那么系着不是挺好吗?让基层的同志到上头来锻炼锻炼。”小韩老师曲一下鼻子。

    “刚才那两肋插刀的劲儿呢?关键时候掉链子吧?我就知道这是你不变的风格。”林峰走上前,从小韩老师裤子上抽腰带,“就一天,你坚持坚持,忍耐忍耐。”

    “哎,哎,哎,我说同志,这简直是抢啊。”小韩老师无可奈何,“好事儿怎么不让我替你坚持坚持?一会儿也行啊,比如说那个那个了。”

    “请韩老师注意教师形象,为人师表,免得本老师放弃替你买豆腐脑油条。”林峰往腰里穿新皮带。

    小韩老师仰面闭上眼,“说你啥好呢?你那袜子,老大都漏出来了,净给一中的老师丢脸,还口口声声为人师表。”

    “还好啊,光漏老大,没把你漏出来。”林峰往后一跳,躲过小韩抡过来的《大众电影》。

    “还没过河,就拆桥了不是?顾老二,不顾老大,典型的不分主次。”小韩老师在被窝气哼哼道。

    林峰哼着歌,蹬着飞鸽自行车飞驰出校园。

    自从认识了王妮以后,林峰的天空,每天都飞舞着甜蜜蜜的音乐蝌蚪。

    林峰走进县城主街一家服装店,想给王妮买件礼物。他看上条一朵一朵大雪花织缀一起的白围脖,抚着柔柔的围脖面,想着王妮围上后俏丽的样子,心潮浮涌。

    瘦老太看出林峰的心思,“卖二十。你要,给十五。”

    林峰买下了这条白围脖,又去别的商店选了送给王妮家的酒和水果。

    购买停当后,林峰的裤兜里只剩下了五毛钱。

    顺着大街往东骑五分钟,就是县化肥厂的家属房,沿第二条胡同往南,第六排西数第一家就是王妮家。

    阳光如瀑,热情而强烈,从高处倾泻。

    几个坐着小马扎打毛衣的中年妇女,扭头打量林峰,嘴巴嘀咕着猜测。

    林峰在王妮家门口下了自行车,拢拢发梢,压压鬓角。阳光伏在他鼻尖上,亮闪闪。

    林峰敲了几下小院儿铁门,扭头望巷子口,和那些打毛衣的女人打了照面,就又低头看皮带扣,憋不住,心里翻了个花。

    小院里有往外走的脚步声,“进吧。”王妮早知道是林峰。

    两个人处对象后,林峰送过几次王妮,只是没进过屋。关系稳定后,王妮父母邀请林峰来家里吃饭。第一次来王妮家,见王妮父母。林峰的心里“突突突”小拖拉机样急跳着,就像第一次上讲台一样。毕竟是第一次,心里有些慌,怕说错话,怕举止不得体,给王妮父母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听到王妮声音,林峰忙正一下衬衫领口,低头看看不沾尘粒的鞋面,稳稳情绪。

    褐色的铁门开了,王妮笑迎着林峰让开空隙,院子内涌出的气息拥裹着林峰。像赶着看热闹,微风从王妮身后的小院涌出来,撩拨她的发丝。镀着光晕的发丝乱弹琵琶,裹住好一张美人面。王妮的眼眸柔波俊美,如马尔代夫的海波,如天山澄澈的湖水。林峰丢了乱了思维,不知道如何是好。两个人就站立着静静望着对方,竟然都没了语言。秋阳的海底,时间像是凝固了的松脂球,把两个人定个在瞬间的美好里。

    王妮先是灿然笑着开口,“进啊。”一句话激活了林峰周身的潭水。他走进小院,小院儿房前的柿子树高过了屋檐,挂满黄橙橙带霜的柿子,像挂着一枚枚金贵喜庆的灯笼。

    走进屋子,排骨味儿熏香满屋,摇头摆尾的黄鳞鲫鱼在大铝盆里游动。圆桌上的青花瓷盘里摆着切好的肝尖儿、肉丝、蒜毫儿、西红柿等。大海里碗泡着黑木耳,带着出水的光泽。白瓷碗里盛着拆好的烧鸡,鸡皮和肉色鲜明。两大盘对虾冒着热气,红红长长的须子探出老高。王妮妈见林峰来了,忙把手里的香菜放在圆桌上,喜笑颜开地说,“不好找吧?”掀帘把林峰让进里屋。王妮表兄大齐手里捏根烟从沙发起身,给王妮爸介绍林峰。大齐和林峰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是同学,两人后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大齐觉得林峰是表妹可以托付的人,就一手撮合促成了这桩亲事。

    王妮爸温和地望着林峰笑,目光亲切,他挥挥手,示意林峰坐下,显然没把林峰当外人。林峰坐进柔软的沙发里,心里疏松了一大块。

    王妮母女仨在外屋忙活饭菜。屋里几个男人唠了会儿家常,不多工夫,一大桌凉菜热菜就拼积木一样满了桌子,外屋的风箱还在呼呼呼喘气,铲刀子和铁锅还在吵嘴,香气氤氲了里外屋子。王妮爸盘腿坐在炕上,一脸嬉笑,张罗着开酒。

    林峰又转到外屋,对剥蒜的王妮妈轻声说:“婶儿,一块儿吃吧。”

    正在刷碗的王妮扭头笑望着林峰,“你们先喝酒,等饺子熟了,我们再过去吃。别等着,菜凉喽。”

    王妮妈见林峰没挪步子,就又说:“饺子马上就出锅,我们也马上就过来。”

    林峰这才笑笑进了里屋。

    “往里坐。”王妮爸边让林峰,边自顾抄起筷子夹了块儿拍黄瓜扔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快速嚼起来,像是在催促站在屋地上的林峰。

    “恭敬不如从命。”大齐边倒酒边努嘴示意林峰上炕。

    林峰慢吞吞脱鞋,大脚趾头从黑袜子里钻出半截儿,像个出来透气儿的宠物。他忙把袜子头往外揪了揪,让大脚趾头退缩进袜洞里。

    林峰上了炕,盘腿坐下,把有袜洞的脚使劲盘压在腿下。

    “哎,这就对了,以后就常来常往了。”王妮爸端起酒杯,“实实在在,痛痛快快就好。要是总客气,大家都累。”

    大齐往嘴里夹海蜇丝,“没说的,以后就得你忙活着招待我了。尝尝我姨夫留的好酒,这酒真地道。”

    “嗯,喝多少都不上头。老战友送的。”王妮爸脸上闪着光泽,“年轻时候部队上这几个战友,跟亲兄弟一样,年年不忘叫我。去了就彻夜长谈,好吃好喝,回来还送好酒,弄得我就不好意思总去。”

    “叔还当过兵啊?”林峰饶有兴致。

    “老黄历了。”王妮爸往嘴里夹片儿酱牛肉,“我的那几个战友现在了不得了,有的在北京,有的在省会。小妮差点儿到部队,你婶儿不舍得。”

    大齐和林峰碰碰杯,“有姨夫这些战友,也苦不着,就是离家远点儿。话又说回来,表妹当了兵,就没有今天的酒喝了。哈哈。”

    “那时候,脑袋一根筋。”王妮爸捏着盖子红红的海蟹递给林峰,“连长看上我了,培养我写新闻稿。提干时,各方面都通过了。体检那天,我看大夫挺温和,就把腿肚子上比指甲盖小的一块白斑指给他看,问会不会受影响。大夫说,问题不大。最后,还是因为这个被刷了下来了。年轻啊,油梭子发白。”

    “那时候,都这样,思想纯,觉悟高,哪敢有事瞒着组织。”林峰恭敬地端杯给王妮爸敬酒。

    “我那时候是个坦率坦诚的兵,连长也是因为这个喜欢我。思想单纯幼稚,哪见过当今社会这些。哎,都是命,后悔也没用。”王妮爸吮一小口酒,“都过去了,不提了。现在的日子,过的是孩子。孩子们健健康康,长大有个事儿干,再成了家,和和睦睦,我就安心了。”

    王妮妈端上一盘笼着热气的饺子,“尝尝味儿。”

    “你们也过来吃吧。”王妮爸边叫王妮妈母女,边向林峰和大齐举举杯,一仰脖儿把杯子里酒喝干。

    王妮妈给林峰端了一碗水饺,“我们都乐意小妮找个有文化的,知书达理的人都通情达理。”

    听了这话,林峰的心里比碗里的水饺还热乎,“我看过的那几本书算啥,在叔婶这里,我连小学生都不如。”

    “看看,上过大学的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说出话来中听,做事儿也偏不了格。”王妮妈喜笑颜开。

    窗外的柿子树,静静享受着阳光,把黄澄澄的灯笼挂出了白霜。太阳转着角度擦亮肥肥柿子的额头。

    落日余晖散散淡淡洒满校园的时候,林峰带王妮走进校园。路两侧高大的梧桐间或飘下巴掌大小的叶子,这个季节仿佛是为恋爱准备的。学生们的自习课也像是为他们两个腾出了整个操场,柔柔的清风也像是捂着嘴巴侧身想溜走。

    林峰和王妮并肩坐在操场东侧看台石阶上,满天彩霞把他们的脸颊映出质感。王妮的眉目就如神秘的异国田园,美丽充满魔幻。

    操场西院墙外,是一片教师家属房,知识分子扎堆的栖息地。从这里走出来的,多是戴着眼镜,拎着白铁皮组焊大水壶,一身斯文的老师。他们下班后,要从学校锅炉房打回能灌几暖壶的开水。

    隔着操场院墙,能望见家属房的一排排白瓦顶,还有冒着烟雾的烟囱。几只麻雀在墙头蹦跳,吵闹。一天的好天气,让阔大的操场散发着暖心的味道。

    林峰指着墙那边的白瓦屋顶,满怀想往地说:“将来那里有我们的一个小院儿,一个小窝儿,好日子都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王妮笑靥迷人,仰面把满心向往的目光放过去,“从小,我就觉得老师的家属院儿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像是没有油盐酱醋茶,装满了书香。还特别喜欢老师走过课桌旁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皂味儿。”

    “其实老师也没啥神秘的,从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就接触老师,有的人都烦透了校园了,连带着也烦透了老师。老师也都吃人间烟火,只不过讲台上,讲台下,容易把人们和老师拉开距离。老师也有好多烦恼,不走近看不到。”林峰的目光漫过屋顶,望着远天的红霞。

    王妮红润的唇际闪着光泽,“你的烦恼呢?说说看?让我看看庐山真面目。”

    “不说呢,慢慢你就都清楚了,慢慢我的烦恼,也就是我们的烦恼了。话又说回来,我也有我高兴的事啊,慢慢,我的高兴事也就成了我们两个的高兴事了啊。”林峰开心地望着王妮,“等我们有了房子,辟个小菜园儿,种上小葱、黄瓜、草莓、葡萄架。下了班,回到家,就收拾我们的小院儿。屋前搭个齐腰高的小花墙,养上君子兰、吊兰、文竹,还有无花果。院子靠墙种上一圈向日葵,天天向着太阳放金光。门口种两棵香椿站岗,天天等着我们下班回家,开春时候,还能吃上香椿馅儿的饺子呢。”

    王妮一直望着林峰的眼睛笑。

    “我们的美妙仙境就在眼前,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这些家务活儿都包在我身上,你就陪在我身边就行,形影不离地在我身边。到了礼拜天,就跟我回村儿里,到田间地头,带你看看农村景象,认识认识村里的人。也让村里人知道知道林峰娶了个漂亮贤惠的媳妇。”

    “呵呵,还没说你胖呢,就喘就哼哼啦?还是嘴巴抹蜜了?要是说一套,做一套,就不是好同志。”王妮深望一眼林峰。

    清风从他们的臂弯拂过,镶金戴玉的黄昏醉了。

    林峰拥着王妮,“我特别喜欢下雪天,要是在雪天,你围上我给你买的白围脖,照张相,一定会特别好看。”

    “这才啥时候?就想冬天的事了。”王妮忽而想起什么,转颜道,“我们电力局财务室缺一个出纳,局长说想让我去。”

    “哦,也不错啊。”林峰牵起王妮的手,握在手里。

    “干惯了办公室的工作,我正纠结去不去呢。”

    “财务工作倒是挺适合女孩子,还能学会理财,干得年头越多越吃香。老中医、老会计、老监理都了不得,退了休也有单位聘请,有的会计在好几家企业兼职,到月底忙活忙活,能挣好几份钱呢。”

    “可是,可是那个科长口碑不好。”王妮蹙了蹙眉头。

    “怎么了?是贪财,还是贪色啊?多大了?”林峰捏搓着王妮细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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