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谈婚论嫁(1/2)
作者:郑景川
    峰到学校收发室取发稿样刊时,刘涛岩正在喂鱼缸里的热带孔雀鱼。传达室里通透豁亮,阳光从南窗泻到地面,又弹上屋顶,整个屋子比夜晚开灯还亮,有些刺眼。

    二十六岁的刘涛岩以前在县修配厂当电焊工,是个心气高,爱攀高的人。自学拿到电大大专文凭后,在县里当文教局副局长的舅舅把他调出来,先安排到了学校传达室。传达室是个养老的地方,一天没啥事干,发发报纸,按按上课下课铃。一天到晚,喝着茶水,看第一水的新闻。学校的教职工都心知肚明,下一步还有安排,这里只是个跳板。

    “林老师好精神啊,像个日本小伙儿,有气质,有内涵,有风度。”刘涛岩边热情打招呼,边从桌上拿起个牛皮纸大信封递给林峰,“我就佩服有文化的人,林老师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纯正的上等人。我听我舅舅总夸你,踏实沉稳,有才气,让我向你学习。说林老师是县一中难得的才子,整个县这样的人才都不多。听我舅夸你,真让我羡慕。抽时间也教教我写作吧。”刘岩涛往鱼缸里洒了些鱼食。一群小孔雀浮上水面,用小嘴巴不停啄食红色鱼食。

    林峰撕开信封,抽出杂志,翻看着,“以前写过东西吗?最近,学校想成立个文学社,你要是喜欢写,我说说,可以破格加入进来。文学社一般都是学生。将来文学社办讲座了,请名人讲讲课,你也过来听听,学习学习。你这里有个先天好条件,有充裕的时间看报读刊物,有时间搞创作。”

    听林峰这么一说,刘岩涛一脸阳光。

    “我就在文学社里当个编外人员就行,有讲座活动了,跟着旁听旁听。以前从来没写过,写出来的东西跟小学生作文差不多,自己都懒得看,更别说别人了。我就是特别羡慕林老师这样的文人,把你当成偶像,才跟着起哄的。别笑话我就行了。这下我也有老师了,有组织了,真荣幸。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提高写作水平,写出来的作品也让女学生摘抄到笔记本上。”刘涛岩喜笑颜开。

    每天下了班,林峰就会骑自行车到县电力局门口接王妮。

    下了班,八小时之外,就是两个热恋中人独处的美妙时光了。

    一辆自行车,两个人,自行车在县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逛,幸福甜蜜漫过两个人的心堤,两个人的嘴角始终是弯弯的月牙。蹬上自行车,载着王妮,林峰两腿有用不完的劲儿。

    沿着电力局门口笔直的马路往北,骑车不到五分钟,左手就出现水流不缓不急的西大河。西大河从北部稻田通到县城后,打了一个弯,呈环抱状,把多半个县城抱在怀里。西大河岸边,一丛丛芦苇肩并肩走进齐腰深的河水里,像一群窈窕少妇要提裙过河,要与对岸的芦苇姐妹们会合一样。对岸一排老槐树遮了夕阳,树冠筛过斑斑点点柔和的阳光,如洒在西大河水面炫耀的金片。几声鹊鸣隐在茂密枝冠间,平添了两岸幽静。西大河的右手边是一排精神抖擞的白杨,在风中不停鼓着掌叶。白杨后边金黄的稻田里,谷穗低头,蜻蜓旋舞。

    世界是两个人的世界,两个人的一切就是整个世界的内容。时光是两个人的时光,两个人的时光总是流水般匆匆。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有绽放不尽的笑颜。

    两个人的自行车下了油漆马路,奔行在田野的土路上。稻叶清香,苇草翻涌,西斜的日光散散淡淡洒在稻穗上,金红漫铺。

    美景无限,还在于心境。林峰心里溢满幸福的蜜汁,他骑着自行车边看稻田景色,边不时拉拉王妮的手,满心柔情。王妮应和着他,双手扶着林峰腰际,偶或把头贴在林峰后背。

    两个人的自行车到了一处平坦开阔地,林峰两手一捏车闸,单腿支地,用不可推脱的语气说:“来,坐前面。坐在后边,别把你弄丢了。”

    王妮咯咯咯笑着,“你当我是小孩子啊?让人看见多不好,哪有这种坐法。”

    “快快快,坐法都是创新出来的。”林峰扭头边跟王妮说,边把自行车弄得更斜。

    王妮只好从后椅架跳下来,难为情地望着林峰的眼睛,“又不是小孩子。”

    “我们都是小孩子。快坐上来,前边的视野好,快看,蜻蜓、喜鹊、芦花、蒲草,都等着你检阅呢。”林峰亟不可待,左臂把王妮环上自行车大梁,又不紧不慢地蹬起车来。

    苇草清芬,秋色深浓,一对恋人融入野草芬香的秋野。

    又骑了一程,林峰把车子支在路边,牵着王妮走上田垄。王妮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不一会儿就采了一大束紫黄红橙各类颜色掺杂的野花。

    小县城华灯初上的时候,林峰王妮两个人的自行车才晃晃悠悠喝醉酒一样往回游。王妮举着蓬松溢香的野花束,哼唱着“春水流,春水流,春水流,别把春天悄悄地带走”。

    “想你在心里头,想你在心里头,别让风把情吹走。”林峰放开嗓子接过来,“明天,我们还来;明年,我们还来。”

    王妮“咯咯咯”的笑声吵醒了西大河昏昏欲睡的水波,河水欢快起来。

    车子奔向小镇暖暖的灯海,歌声笑声满了归途。两个人还没有自己的小家,短暂的分离对于两个人,也是无奈又不情愿的事情。每个夜晚,都挂满了相思的星斗。

    王妮连续按着自行车铃,铃铛胖胖地滚动着,清脆的铃音在夜空纷纷扬扬,散入灯火迷离的夜幕。随风飞扬的发丝忽来忽往地撩拨着林峰的下巴颏。

    “能有一个人让我踏踏实实地去爱,真好啊。我会时刻想着她,挂念着她,满心都是说不出的幸福。”林峰动情地说,“我好想好想快些告别单身生活啊,我不要再一个人孤单了。”

    王妮把手中的花束举过头顶,碎细柔嫩的花瓣触碰到了林峰的嘴唇和鼻尖。

    林峰深呼吸,“我要攒钱,把你体体面面地娶回家,过在一起的日子。某某某,早点嫁给某某某吧,我会一辈子真心实意对你好,一辈子真心实意疼你,一辈子——”

    “好臭美啊,没听到说啥——某某某好臭美啊,某某某说啥了?”王妮学着林峰拉长的语调。

    林峰低头亲一下王妮的秀发,眼圈忽地一热。

    西大河的柔波静寂无声。

    小韩见回到宿舍的林峰脸膛涨红,余兴未消,就给林峰泼冷水,“听兄弟一句话,搞对象不能太粘哈,你不知道距离就是美她妈吗?林老师矜持点儿,矜持就是致胜法宝,婚姻秘笈。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抽空你请请我,我好好给你解读解读。”

    “按你这么说,我还得感恩戴德地谢谢你呀。马列主义电棒儿,光照别人,不照自己,我怎么没见过你的矜持啊?”林峰扬着眉梢回击。

    “你没学过哲学?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我那位就喜欢粘着。自从用你指导的那封情书把她搞定后,我们俩就又像是消磁了一样,没啥新鲜劲儿了,左手握右手了,像过了半辈子的老夫老妻。你说说,失去吸引力的爱情还叫爱情吗?最多算亲情。还是羡慕你的眼光啊,王妮多漂亮啊,那么娇嫩,那么魅力四射,磁力那么强。要是给了我,我也会一直在手心里捧着,含在嘴里温着。”小韩一脸坏笑。

    “能不能有点儿正型儿啊,能不能珍惜珍惜人家的感情啊?你当初是怎么追人家的啊?海誓山盟天崩地裂的,到手了就不是当初的你啦?你要好好对人家啊,不能跟换衣服似的,那么随意,那可是人。”林峰没好气瞥一眼小韩,“我看你那位也是很有个性的,不是白给的,你敢玩人家,甩人家,人家指不定怎么收拾你呢。”

    “好好好,谁甩她了?开始教训我了不是。话又说回来,就是分手,也是对婚姻负责,发现不适合,就不能勉强撑着,否则就是不尊重爱情,不尊重对方。要不人们怎么总说谈恋爱了解了解呢?就是感觉不合适了,还有回旋余地。反正,我不遇到可心的,我不会轻易走进婚姻的大堂。”

    “还大唐,还唐僧呢。你就是没理辩三分,给自己开脱。你就是熊瞎子劈苞米,搞一个,扔一个,别有用心,用心不纯。快别提情书的事了,简直是我的羞耻史。”

    “我就不信你一搞一个成,有时候姻缘也戏弄人,两个看似很对的人,也有千差百错各分东西的时候。你也别太自信了,要有危机感,哪写着王妮就肯定是你的呢呀?万一老天爷不看好,出了差头,机会就是每个人的了,当然,这每个人之中也不排除我,对不对?”小韩“嘿嘿嘿”饶有兴头儿地望着林峰。

    “你这乌鸦嘴,能不能积点儿口德。”林峰有些气。

    “哎呀,开个玩笑,看把你认真的,不就是说说吗,能少啥呀?媳妇儿算个啥,关了灯,你想她是谁,她就是谁,你想她是大明星,她就是大明星。”小韩怪声怪气地瞥一眼林峰。

    林峰脸憋得通红,一脚把床脚的铁皮暖壶踢出老远。绿铁皮暖壶“砰”地一声落地,碎胆片儿窸窸窣窣瘫软一团,亮晶晶从铁皮格子里钻出来,一汪冒着热气的水探头探脑往小韩的床底下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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