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回 初芳小露偶沐风雨(1/1)
作者:云梦者
    待山上来的猎户行至死虎近前,便向山下来的众猎户问道:“众位兄弟,这大虫是谁杀死的?”山下来的猎户七嘴八舌道:“这是金面天神射死的!你们没看见金面天神?”山上来的猎户一撇嘴道:“我们比你们先看见天神!那天神骑着七彩天马,腾云驾雾,降在山顶。大虫看见天神降世,哪儿还敢在山上称王称霸,祸害百姓!刮起一阵旋风,就往山下乱窜。天神看着大虫那个怂样,微微一笑,一举手就把大虫的一只眼睛射瞎了……”山下来的猎户不待那猎户讲完,便向山上来的众猎户嚷道:“我们看见的更叫一个绝!天神骑着那匹七彩天马,腾云驾雾,降在山下。连那大虫看都没看,随便把手那么一抬,就射出一支神箭。那神箭躲开林子里多少大树小苗,正好射中大虫心窝。大虫只叫唤了一声,就蹬了腿了!哈哈哈……”山下来的猎户中,又有一人道:“还有神的呢!天神射死了大虫以后,只在那大虫身旁一过,那两支射在大虫身上的神箭,就自己飞回了箭壶里面。还有那大虫头顶上的‘兽王冠’,不知怎地就被天神收了去!这兽中之王,现在成了死猫了!哈哈哈……真真是,我的个天神降世了!”彦初向那死虎额头望去,果真那“王字毛皮”已被剥去。众猎户热闹了一番,便向彦初拱手道别。一路上,吵吵嚷嚷扛着死虎,向县衙交差去了。

    木纵待彦初讲罢,言道:“如此说来,这番捕虎果真是件神奇之事了!”彦初道:“据小民看来,此乃是一位神射之人施技毙虎。那猎户们见了此等神技,由爱生敬,由敬生畏。故而将那人神化罢了。但问世间尊奉诸多神灵,有哪位与世人亲显其法,以彰其道!不过世人由某人某事,生出那‘爱、敬、畏’三念。便造就了诸多神灵!”木纵闻言,颇以为是。

    四季若有神主,冬春二神必最友好。何有此言?试想,每每冬春交接换职,二神人间重逢,定是难舍难离,故累的世人琢磨不出,何日是冬,哪天为春。直至天期达限,方有分晓。真可谓:

    春风悄至人未觉,

    逗火评雪话天寒。

    推窗迎晨新满目,

    点绿涂红一夜中。

    此时嫩草萌动,桃花含苞。那“桃花擂”已然准备开来。布雾县特请本州刺史木纵前往赏擂。木纵思之:一则,此乃为国选材;二则,彦初即将由此步入仕途。因此二端,木纵心内喜悦,欣然应邀。

    二月末,木纵与彦初、支可并数名亲随近卫,皆着常服游春赏景,向布雾县施迷镇迤逦而行。于路之上,木纵对彦初言道:“元良,我久闻施迷山布雾峰乃是一处奇景。我虽居榞州数载,却因公务繁忙,未曾前往。但不知这景奇在何处?”彦初面露赞色,欣然回道:“大人,那施迷山布雾峰实是人间仙境。因其临海,故而常有白雾迷漫。待桃花吐蕊之季,花娇雾迷相映成趣,宛如仙境。游此山可分‘昼夜晴雾’四时。四时应着四景,昼晴曰:朗天花山;昼雾曰:人间仙境;夜晴曰:静夜幽花;夜雾曰:萤莲游幻。那昼雾自然是四景之首,堪称奇中之奇,妙内之妙。实非世间佳词妙句所能描绘。”木纵听罢,不由得心神往之。

    三月初二清晨,木纵与众人来在施迷山下。但见那一番美景,实可谓:

    白雾迷漫天无际,

    海潮叠涌送涛声。

    薄纱轻笼山姿隐,

    娇花藏羞寄香来。

    木纵站在山下,雾绕香环,心酥神摇,禁不得欣赞一声:“真乃人间仙境也!”随行众人皆是如醉如痴,忘却了世间悲愁。众人漫步于雾花之间,贪赏美景,不觉已近午时。

    暖阳高照,白雾渐淡。方才还是“偶听谈笑声”,“不见来客影”;此时已是“难觅通幽径”,“尽是弄花人”。木纵对众人赞道:“那浓雾之中,好似寻仙之旅;这薄雾之内,却是与民同乐了。奇哉!妙哉!”彦初等人亦赞不绝口。

    众人谈谈笑笑漫步前行,偶从两少年身旁经过。恰听得束发少年道:“施迷美景一日千变,幻化无穷,实是令人魂牵梦萦!留连忘返!”双髻少年笑道:“哥!人言美景酿诗,何不作首诗来!”束发少年道:“好端端的你又生事!何人曾言,美景酿诗?”双髻少年顽皮一笑,指了指自己道:“就是小弟,我也!”束发少年伸手捏了一下双髻少年的小鼻子,笑道:“今日天晴,无湿!”双髻少年拉着束发少年的手,缠道:“今日大雾,有湿,有诗……”如此这般缠缠绕绕,闹得束发少年无奈道:“缠你不过!我随便编上几句,你莫再来缠我!”双髻少年笑道:“好!敬听哥哥妙语!”束发少年故作难道:“即便不作诗,凭空里就是随便编上几句言语,也需有个题目!你让为兄说些什么?”双髻少年指着满山的桃花,笑道:“这好办!就以《桃花》为题如何?”束发少年见双髻少年不加思索,便就有了题目,竟被气的笑了起来。双髻少年也在那里笑个不了。

    思忖片刻,束发少年口中念道:

    嫩蕾攀枝嬉仙露,

    锦花曼舞谢春风。

    浅红为妆非凡质,

    淡香暗藏绝世馨。

    彦初听罢,不由得触动了一番心思,遂朗声赞道:“好一个‘淡香暗藏绝世馨’!好妙句!”继而来至束发少年近前,束发少年躬身施礼道:“方才可是兄台训教?”彦初还礼道:“不敢!庸吾闻得贤懿佳词妙句,有意结识。敢问贤懿尊姓台甫?贵居何方?”束发少年答道:“庸吾姓文名朔,字天保。梦州福禄岛人氏。敬问仁兄尊姓台甫?贵居何方?”彦初答道:“愚兄姓彦名初,字元良。棪州泰梓县人氏。”双髻少年拱手道:“小弟姓文名应,字……字也是应。”文朔见文应胡乱插言,忙向彦初言道:“舍弟年幼无知,在此胡言乱语。还望仁兄见谅!”彦初笑道:“小兄弟正值童真之纪!如此方见机敏乖巧。愚兄甚是赞赏!”

    彦初与文朔一长一幼,甚是投缘。此番相见好一似,“前世故交又重逢,今生好友结同盟。”无原故,却是心眷顾。二人本待长谈,却见不远处,有一红衣姑娘与一绿衣姑娘被一富家公子及一胖一瘦两个仆人拦住去路。文朔见状,面露怒色,继而向彦初拱手言道:“仁兄稍候,愚弟去去就来。”不待彦初答言,文朔已然转身向山下而去。彦初则站在原处,要看文朔意欲何为。

    文朔行至那富家公子近前,先拱手交谈了数语。那富家公子似有不悦。身旁两个仆人便要向文朔挥拳踢腿。文朔伸手捉住富家公子的手腕,疾步向远处走去。富家公子待要挣脱,怎奈身不由己,仿如布偶一般。两个仆人见状,拳脚齐至,本欲救主显威,可围着文朔转了几圈,连衣角袖边亦未曾挨着,却苦得富家公子实实地扛了数下拳脚。如此这般来来往往,到后来,两个仆人直耍到裤裆开道腰间,大鞋甩丢两双。累得眼冒金星,口齿流涎。实可谓:报主恩舍裆抛鞋,尽忠义星转涎涌。

    此时文应嘻笑着行至两位姑娘近前,拱手说了数语,又用手向山下指去。两位姑娘向文应俯了一福,急忙忙远离是非之地。文应见两位姑娘已走,便笑嘻嘻,如鹿儿般蹦蹦跳跳追随文朔而去。

    彦初居高临下,见文朔如此戏弄三个放浪之徒,好生开怀。但见文朔愈走愈远,不免生急。方要举步追回文朔,忽然一阵风起,顿时浓雾弥漫。再也难觅文朔踪影。彦初实是懊悔至极。

    木纵向彦初忧虑道:“元良,我方才欲命人前去捉拿那三个歹人。你却要看那束发少年如何应对。此时歹人难寻,定要危害那两个少年了!”彦初面带悔色道:“大人尽可放心。那三个歹人在文天保面前如同玩偶。绝难危害文天保!只是这雾来的蹊跷,实是出乎我之意料。让那三个歹人侥漏法网。”

    木纵遇此变故,一则为两个少年担忧;二则要惩戒那三个歹人。故而再无心思游览美景。带领众人向文朔所去方向寻路而行。怎奈迷雾重重,难辨正途。众人寻至山下,亦未遂愿。

    次日,榞州刺史仪仗来至施迷镇。木纵更换官服乘轿前往布雾县衙。彦初则来至施迷镇内,自己的丰羽商栈之中。商栈栈主、主事及诸执事人等,见庄主到来,好生欢喜。众伙计端茶送水,烹菜烧饭,里里外外忙个不了。那份尊敬,俨然国王驾临一般。

    彦初于正厅之内端然而坐。栈主楚匙向彦初汇报了近期诸事运作及帐目往来。彦初细心闻报,对商栈经营还算满意,便对楚匙略为夸奖数语。

    待商栈事务理毕,彦初来至商栈内,自己起居的庭院。只见自己主庄内的丫环及内仆,已来在此地等候了。主庄内院总管尤追急步行至彦初近前,躬身施礼道:“小仆参见庄主!”彦初略微点了点头,步入书房。尤追随后而入,待彦初安坐,近前躬身笑道:“您老怎这般时候才到!小仆我急得头发都快着了!”彦初面带肃容道:“前些时,吩咐你的事,可曾办好?”尤追回道:“您老说的话,俺睡觉时也不敢忘记!小仆早已去督擂公廨,向吏书申明您老有意参擂。待明日,您老只须在正擂录簿上书注好尊名贵籍即可!”尤追顿了一下,又道:“只是我通知您老众位好友前来比擂。众位老人家却都不愿前来。皆言等初十那天,来看您老取那桃花状元。晚上再与您老一醉方休!”彦初略微一笑,便又问道:“檍州充允可曾到此?”尤追回道:“前几日充允便已到此。但他并未到督擂公廨标名挂号。平日里,只做些敬老济贫之事。”尤追顿了一下,又道:“莫非他只是前来观擂,并非比擂?”彦初思忖片刻,向尤追问道:“此次比武,各地武艺出众者,共有几人来此参擂?”尤追回道:“昨晚小仆在督擂公廨探知,已在正擂录簿上书注了姓名、籍贯的各地知名武者有:荣州唐古唐亘常、棦州槷引槷系廷、杏州石后石续成……”待听完众人姓名,彦初笑道:“唐古能来甚好!”尤追闻言,甚是不解,继而向彦初问道:“您老何出此言?”彦初道:“唐古乃将门之后,武艺出众。我与他虽久已相识,但无缘参艺。此番即可遂愿,岂非好事么?”尤追笑道:“别人都挑软柿子去捏,可您老却拣硬核桃来砸!”彦初否道:“难分输赢,方为对手!那擂台之上,若尽是一些酒囊饭袋,我倒不如在家里摆上一桌酒席,与朋友们畅饮有趣!”尤追赞道:“这‘英雄’美名,您老是实实的当之无愧啊!”彦初转了肃容道:“休得胡言!今日擂场那里是何光景?”尤追回道:“初一那日,散擂便已开场。今日擂场那里依旧是散擂。比武者尽是些无名之辈。您老自然不必参加。州老爷自然也是不会去看的。”彦初又问道:“梦州福禄岛有一位文朔文天保,可来比擂了么?”尤追看了看彦初的神态,便问道:“小仆不曾知晓此事。此位想必是您老新近结识的好友么?”彦初道:“只是一面之缘,却是我甚为赞赏之人。你今日不必在此陪我,即刻前去探听一下,此人可曾报名比擂么?”尤追唱喏而去。彦初忽又向尤追唤道:“睿行回来!”尤追回转身来问道:“您老可还有吩咐?”彦初道:“你若得知他在何处,可请他来此会我。”尤追问道:“此位老人家是何许人也?您老还要说一个‘请’字!”彦初面色微沉道:“休得啰嗦,还不快去!”尤追应是而去。

    时至傍晚,尤追方才转回。彦初问尤追可曾探听明白。尤追咧嘴回道:“小仆的腿都快跑断了!可与您老那位好友有关的信息,一丝也不曾探听出来!还望您老恕罪!”彦初笑道:“你常在我面前吹嘘,布雾县内没有瞒得了你的事。如今怎说?”尤追笑道:“您老这位朋友定然是一位非凡之人。既是非凡之人,小仆这凡嘴凡眼,如何寻得!”彦初笑道:“你去账房支银,治你的断腿去罢!”尤追躬身笑道:“有您老这句话,小仆这双贱腿就像新长出来的一样了!”彦初略为一笑,便不再言语。

    尤追看了看彦初,转了转眼珠,继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向彦初言道:“今日小仆去县衙,虽未探听到那位文大爷的消息。可小仆遇到了刺史府参事支老爷。他吩咐小仆转告您老,明日首擂以您老为始。这是州老爷要让您老开门见喜的意思。”彦初露出一丝笑意向尤追道:“这‘开门见喜’岂是刺史大人的言词。你又在我面前浑说滥道!”尤追笑道:“这是小仆我恭祝您老的!”言毕,尤追又想起一事,便向彦初问道:“您老可知明日州老爷只看半天的桃花擂。过午便要启程回府么?”彦初闻言,略微点了点头。尤追又问道:“您老可去送行么?”彦初不答,反问尤追道:“应去么?”尤追见彦初肃容而问,便躬身笑道:“小仆此问,实欠思量!明日送行者中虽不乏知名商贾,但其内多为官府中人。桃花擂主考官与副考官定在其中。平日您老尚且避嫌。如今参擂之期,怎会显耀。况以您老与州老爷的私交而言,即便不去送行,州老爷亦不会有丝毫怨意。”彦初向尤追道了一句“多嘴”,便不再言语。

    初四清晨,内有总管尤追吩咐丫环及内仆伺候彦初更衣用餐。外有栈主楚匙命伙计准备银两马匹。诸事停当,彦初身着赤服来至商栈门口。只见商栈外,十数名庄客已然分立而候。见庄主到来,齐至近前问安。彦初略微点了点头,便唤马夫将火云骁牵至近前。彦初率先上马,众庄客紧随其后。

    只见彦初端然于马背之上,遥望前路不禁双眉微蹙,若有所思。稍顿片刻,彦初转过神来。继而一抖丝缰,驱火云骁径往擂场而去。

    彦初率众来至擂场之外,对众庄客交代一番,便由尤追引领来至督擂公廨。当值衙役见彦初到来,便招呼着将彦初让至外厅。此方衙门上下人等,皆受过彦初实惠,故而众人见到彦初格外亲近。彦初拱手向众人道了辛苦。随后外厅衙役引领着彦初来至内东厅。

    此次参擂人员审核录取等项事宜,均由布雾县吏房主管。因此本次参擂人员皆须到督擂公廨内东厅参见吏书。并由吏书将与擂相关事项查问明白,符合标准者方予收录。

    此刻内东厅内正位端坐一人,正是布雾县吏书。彦初站在厅内,躬身施礼道:“吏书在上,小民棪州彦初前来参见。”吏书见是彦初,便笑着起身,还了半礼,拱手道:“彦庄主,你我挚交何必拘礼!”继而让彦初厅内就座。彦初告谢,便与那吏书道了些阔别、辛苦等语。那吏书亦是恭维彦初鹤立鸡群、定夺头魁等言。二人聊得片刻,彦初见那吏书并不向自己查问与擂相关事项,自知吏书碍于情面,有意越过此节。因此彦初起身向吏书道了讨扰。在录簿上书注了姓名、籍贯,告辞而出,径往参擂人员集聚待示的候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