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乡(1/1)
作者:江海里
    湛蓝的天空下、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只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前行着。

    十二岁的布木布泰在马车上眺望自己的家乡,她出生于科尔沁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她是蒙古科尔沁部贝勒博尔济吉特?布和之女,她要嫁的人叫皇太极、是女真族首领的儿子。她听说,自己这次去的地方很远,自己可能一生都无法回家了。

    布木布泰看着马车窗外飞逝的景色,眉头微皱。她并非不满意这门亲事,她忧伤的是自己可能一生都不能回到这片草原上了。

    她记得,临行前,她问过祖母,为何自己要嫁去这么远的地方,她记得,姑姑嫁过去的时候,他们住的地方离家还没有这么远。

    “因为你未来的丈夫是个勇士,他打到了那里,你就要跟着嫁到那里去。”

    “那我是不是都回不了家了?”布木布泰忧伤的看着祖母。

    祖母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你回不了家,可你像这片草原上其他的勇士一样,守护者这片草原。”

    布木布泰诧异的看着祖母,看着祖母斑驳的白发和布满皱纹的面容。勇士这个词在这片草原上代表着无上的荣耀,她不明白祖母为何称自己为勇士?

    “你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你是为了博尔济吉特氏和爱新觉罗氏之间的和睦而嫁过去的,你和科尔沁草原上的勇士们一样,在守护着这片土地。”祖母看着布木布泰,认真地对她说道。

    “我……是勇士?”布木布泰还是不明白为何自己嫁过去就成了勇士,但当她听到自己被称为勇士的时候,心跳就已经开始加速。

    忽然,布木布泰想到了什么。

    “可哲哲姑姑不是已经嫁了过去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嫁过去呢?那里那么远,我听他们说我再也不能回家了!”布木布泰想到自己不能回到家乡、不能再在这片草地上骑马奔驰,顿时湿了眼眶。虽然她知道,草原上的女儿十二岁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可她还是无法接受,要永远离开这片生她养她的草原。

    布木布泰是个平日里不多言语的女孩,她并不如她的姐姐那样温柔,也不如哲哲那样顺从,她沉默而倔强,极少表露出自己的感情。祖母看着这个倔强而痛苦的孙女,轻抚她的后背,对她缓缓道:“布木布泰,你是草原的女儿,草原永远不会离开你,他就在你的心中,无论你在何处,草原都不会离开你的。”

    布木布泰低下头不去看祖母,她并不想听到这些话,她知道,这些话不过是对她的安慰,或许那句勇士也都是安慰,她不想离开这片土地,她不要在心中的草原,她只想要回家。

    祖母看着倔强的孙女,沉吟斟酌了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些话:“金京传来消息,你的姑姑哲哲生下了一名女婴,哲哲嫁给皇太极已经快要十年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博尔济吉特氏需要一个儿子,只有有了儿子,我们才能和爱新觉罗氏长久的和睦。爱新觉罗的继承人里必须有我族的血脉,这片草原才能获得安宁!”

    姑姑生了女儿,布木布泰是知道的,祖母不止一次在父亲母亲面前叹息,叹息姑姑没能生下儿子。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否以为有没有儿子都没什么关系?”祖母对她道“可是没有儿子,爱新觉罗的继承人里就没有咱们科尔沁草原的血脉,这样,终有一日,爱新觉罗氏的子孙会毫无顾忌的占有这片土地!布木布泰,你是草原的女儿,保护这片草原,并不只是男人的事情,保护这片草原也不只是用弯刀和大弓就可以的。女人,也要为了自己的家园而战。你要为爱新觉罗氏生下儿子,让这个儿子成为爱新觉罗氏最优秀的继承人,这样,我们和爱新觉罗氏的和睦才能永久的延续下去。”

    布木布泰抬起头,明亮的双眸瞪大大大的,她就这样看着她的祖母,瞳孔中充满了懵懂。她还小,并不明白所谓的和睦是为了什么,但她隐约的明白了,似乎如果她不嫁过去、不尽快生下儿子,爱新觉罗的铁骑就有可能会踏入这片草原,屠杀她的亲人,掠夺这里的牛羊。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份信念,她想要保护这片土地,保护生她养她的草原。

    逶迤的队伍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缓缓前行,布木布泰看着渐行渐远的家乡,缓缓放下帘幕、闭上双眼,她想好了,不论皇太极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要为了她的族人、为了她的草原而奋战。

    没能与正妃哲哲生下一个儿子也是皇太极的遗憾,虽然他并不缺儿子,他早逝的原配和后来的继室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子,但他独独缺少一个具有蒙古血统的儿子,这个儿子可以帮助他维系与蒙古部落的关系。哲哲没能生下一个儿子,这是他心中之憾,他十分希望将要嫁过来的布木布泰能够为他生下一个具有草原血统的儿子。

    他终究还是失望了,他看到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稚气未脱的姑娘。如此年纪,如何能担得起大任?但与蒙古部落的友谊却不可不重视,皇太极还是叮嘱侍从安顿好这位远道而来的妻子。

    布木布泰下了马车,进入皇太极的府邸后直奔姑姑哲哲那里。哲哲的房间并不如她想象中华丽,比布木布泰帐内的布置还要朴素许多,哲哲嫁给皇太极的时候,布木布泰只有两三岁的年纪,根本记不得哲哲的样子,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哲哲。祖母不止一次告诉她,她嫁到这里的这位姑母虽然相貌在众多姑姑中没有拔得头筹,但却是众多姑姑众最为端庄大度的。

    眼前的女人二十五六的年纪,看着布木布泰端庄的微笑。一旁的侍女纷纷对布木布泰行礼,称呼她为侧福晋。

    “给福晋请安。”布木布泰学着女真族的规矩向哲哲行礼,她本想叫姑姑,但又想到自己此刻已经是为了家族远嫁而来的和亲之女,此刻的身份已经和过去不同,自己应该向哲哲行妾室之礼,至于姑侄过往,理应放到日后闲暇时谈论。

    哲哲笑着看着她,点点头,哲哲很中意布木布泰的举止,她没想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可以如此稳重。“坐吧,你远嫁过来难免有些不适应,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我会差人去办。”

    布木布泰第一次坐在了高高的楠木椅子上,草原上的女儿平日里都是席地而坐,这高高的座椅让她十分不舒服。哲哲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笑道:“这里不比过去在草原,事实都要讲究个礼仪,这椅子你现在坐着也许不习惯,可坐久了就发现这东西的好处了。”

    “福晋说的是。”

    哲哲点点头,“我年纪大了,又有府中事务缠身,可你年纪尚轻,还能学。贝勒爷就很喜欢诗书琴棋画,你学一学,日后也许能和贝勒爷谈上几句。”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她并不想学什么琴棋书画,她来之前已经学习了一些女真话和女真族的规矩,她觉得这就足够了。对她来说,当务之急是生下儿子,为草原和大金的和平而生下儿子。

    “我记得你姐姐哈日珠拉给自己取了个汉名海兰珠,你可有汉名?”

    “有的,”布木布泰点点头,“不过不常用,叫玉儿。”

    “那日后就用这个名字吧,汉名简便好记又便于区分,大汗又常让贝勒福晋们学习汉人的东西,你用这个名字也方便些。”

    布木布泰敷衍的点点头,她没想到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一腔热血都扑了个空,姑母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和她一起为草原的未来谋划、忧心,只是再三让她学习汉人的东西,她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想尽快生下儿子,只想为她的草原而奋战。

    哲哲看出她心不在焉,只以为她是旅途疲倦,便吩咐侍女们送她回了房间。

    玉儿来到自己的房间安顿下来后,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一天的奔波让她早已饥肠辘辘。侍女才将饭菜全部摆好,她就已经吃掉半碗米饭了。饭菜吃了一多半,玉儿才想起自己似乎应该等一等贝勒爷回来再吃,心中顿时懊悔万千,玉儿让侍女都撤了饭菜,推到外面,吩咐她们都不许进来,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里等着皇太极。

    另一边的哲哲在卧房里听着安排玉儿食宿的侍女的报告,不禁叹了口气,玉儿说到底还是个孩子,要她承担家族的重任还是有些早了。哲哲虽然多年未见两个侄女,但兄长的两个女儿里,哲哲是更中意玉儿的姐姐海兰珠的,因为海兰珠已经十七了,性子听说也比玉儿也要温顺许多,很显然,海兰珠更适合孕育后嗣、也更能博得贝勒爷的喜爱。

    玉儿在房中等啊等,等得日落西山,却还是不见皇太极过来,渐渐地,她的眼皮开始打架,她心里想着自己要等贝勒爷回来,要为贝勒爷生下一个儿子。可脑子却不听使唤一般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玉儿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里忽然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