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全真的心默默道。

    时光荏苒，岁月倾泻。自那一日起，戚宇偷偷瞒着众人，私自将全真安顿在后山瀑布里的洞穴中，已经有五年时间。

    今时今刻，全真正于水面运元神，他满头乌黑的青丝轻轻吹拂，垂落水面，遮住小半青涩的粉面，弥漫出淡淡青光，与波光粼粼的碧波交织成画。

    戚宇的怀里安稳地卧着一个木盒，见到这一幕的他，竟看得如痴如醉，目瞪口呆，一时忘记了时间。

    待全真收功时，望见戚宇呆傻的神情，顿时哑然失笑，问道：“戚宇？戚宇？！”

    “啊？哦，哦~！”戚宇挠挠头，愣愣道，“怎么了？”

    日光闪耀的寒潭中，全真缓缓起身，信步走向岸边，踏水无痕。

    全真柔声道“你不是想来告诉我，今天是你七年一度，下山除妖的日子吗？”

    戚宇恍悟，高声道：“哦！！我想起来了。”旋即，戚宇忽然变得低眉顺眼，微微祈求道，“那个，那个，天前辈，你能不能和我一起？下，下山啊？”

    全真翘首望天，默忖道：“这个世界，虽然只是个附庸，但也别有一番风情。也罢，闭门造车终究不是办法，索性便和他一起下山，看看有没有我的机缘。”

    “好啊，我在山下的寻仙石那儿，等你。”说罢，全真化作青光飞去。

    戚宇顿时一愣，怔怔地仰望苍穹，郁闷着低语：“真是的，都五年了。我送你的礼物，难道你都视而不见吗？”

    全真安静守侯在寻仙石边，而寻仙石默默伫立在山阶前，石头右边是一片无尽的森林，青青葱葱的，左边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康庄大道，一直通往遥远的彼方。

    不多时，一群白衣青年徒步下山，领头的大弟子，风度翩翩，美如冠玉。一时天地无言，只听得他挥手大喊道：“前辈！！我们来了！”

    众弟子见巨大的寻仙石边，那人飘逸出尘，仙气钟秀。只见他悄然回首一笑，仿佛与天地共鸣，笑语嫣然地诉说着自然的博大。

    众人皆微愣，沉醉在大地的包容中，一时无法自拔。只有戚宇猛拍双颊，迅速回神，上前一拘，垂首道：“天前辈，晚辈和师弟们来了。”

    全真轻轻一瞥众人，微微颔首道：“嗯，走吧。”这淡淡的一句，仿若丝竹仙乐，众人闻之又是一愣，只能在懵懵懂懂的茫然中随着大师兄的步伐，渐行渐远。

    烈阳漫漫，红霞翩翩，一亩红得滴血的火烧云高高挂起，俯身遮住了大地上的血光，将不平凡的喧嚣袒露在众生面前。

    全真焦虑，望着那片骇异的天空，还有红得腥臭的云朵，暗暗摇头：“作孽，作孽。”

    然而，不知世间疾苦的众位青竹峰弟子，还在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玩得不亦乐乎。

    “喂？袁师姐，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明明是个小孩子，可我总觉得他很不一般。”史不知以扇掩面，低声问袁梅。

    一旁百无聊赖的田禾见缝插针道：“欸，你是不知道。之前大师兄不是说，上次他去除妖，有个很厉害的孩子救了他吗？就是他，别看他看起来是孩子，其实已经有上千岁了呢，我们几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袁梅迟疑，略略一想，恍然大悟：“嗯，没错。一定是他了。”

    向来寡言少语的冷忌表情格外严肃，只是淡淡道：“他很强。”

    就在众弟子闲话家常是，戚宇终于望见远方展露峥嵘的城镇，亢奋道：“好啦，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是白鹤镇，这次我们要调查的就是镇外的小冈村。好了，我们去客栈里休整。”说罢，众人纷纷冲出森林，一个个兴高采烈，撒着欢儿奔向新城镇。

    众人跑远后，全真轻轻拽住戚宇，面色沉重道：“小宇，你这些师弟师妹们，不谙世事，心思单纯，而且修为低微，恐怕会有些麻烦。”

    戚宇一听，抱拳深鞠一躬，郑重道：“天前辈，晚辈担保，我们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全真闻言一愣，轻抚着戚宇的额头，哑然失笑：“哈哈，不用你担保，戚宇一向是最让人省心的。不过，我有预感，这次的妖怪不简单，等闲之人只能拖后腿。不知你的太仙真经练到第几层了？”

    “嘿嘿，”戚宇憨憨微笑，带着一丝自豪道，“前辈，本门太仙真经，传自上古，奥妙无穷。晚辈资质愚钝，练了二十年，如今才练到有始有终的第八层。”

    “嗯，”全真眺望着前路，若有所思，双眼微眯，沉声道，“太仙真经，虽然只是是太清仙法演变来的末支，但也讲究亲和自然，清心寡欲，你可明白？”

    “？！”戚宇一听，冷汗连连，惶恐道，“是，是，晚辈谨遵教诲。”

    全真抬首轻瞥，将戚宇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微微松口气：“嗯，知道就好。我不希望你因儿女之情而耽误了修行，不过，你也无须谦虚。这太仙真经分为无始有终、有始有终、有始无终、无始无终四个境界，每个境界又有九个层级，能在你这个年纪，练到第二个境界，便是你门中开派祖师也不过如此。”

    戚宇此时心中杂乱，思绪恍惚，半边须弥山红彤彤的，只得勉强欢笑道：“是，是。多谢前辈夸奖！”旋即，戚宇像是火烧眉毛似的，飞奔而去。

    莫名的，全真忽然觉得戚宇慌张的模样竟是如此憨态可掬，心下宽慰。

    俟众人远离，全真似有似无地望向草丛一眼，勾起一个颇有深意的笑颜，然后轻轻迈出一步，悠悠跨过百丈。待他离去，浓密的草丛中忽然飘出沙沙的响声，又迅速沉寂下去......

    众人来到镇里，只见镇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走街串巷的小贩，有店铺豪华的商家，各式各样的零嘴不一而足，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无处不在。

    戚宇望着非富多彩的尘世，见众弟子欢喜，他心中也是感同身受，喜悦非常。

    “都去玩吧，记住千万不要惹祸，还有，在晚膳前到归家客栈去歇脚。”戚宇慷慨大方道。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高呼道：“大师兄英明！！”

    众人作鸟兽散，马不停蹄往大街小巷蹿去。

    云归弟子的匆忙到来，并未令平静无奇的小镇荡起涟漪，淳朴憨厚的人们一如既往地生活着，只有极少会对成群结队的云归山弟子侧目，但难保有个别穷凶极恶之徒会心生歹念。

    而众弟子中，有三个“臭味相投”的人，耍鞭的叫：“田苗”、执笔的叫：“陆小书”、持剑的叫：“牧辰”。

    田苗、陆小书、牧辰三人结伴而行，安享恬静的时光。宽敞的大街边上，有一个贩卖女子佩饰的精致小摊，三人途经此处，一样格外秀气的玉器娇滴滴地闯入田苗的眼角，田苗顿时目光一亮，大喜过望，又带点羞涩地轻轻遥望着玉簪，那娇羞的样子，在牧辰的眸子里分毫毕现，一时间，往日的点点滴滴竟如旖旎的春风，微微拂过他的心田，痒痒的，软软的。

    田苗低垂着头，软软糥糯道：“陆师兄，人家想要这个。”田苗紧张地捏住两边的衣角，嘟囔着樱桃似的小嘴，暗含秋波的双眸，泛滥着晶莹的泪光，干巴巴地祈盼着陆小书。

    瞧见田苗痴情的模样，牧辰不禁黯然，心中蓬勃而出的情绪失去了归宿，顿时心若浮萍，自卑起来，他默默想道：“呵，牧辰啊牧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小苗儿喜欢的是陆小书，现在还伤心个什么劲儿？陆大少爷，人家是皇亲国戚，家里有数不尽的钱，还长得俊俏，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你不过是个乡村野小子，那什么跟人家比呢？唉......”即使早已猜到结局的牧辰，此刻看见田苗对着陆小书面红娇羞，百依百顺的态度，也难免伤春悲秋，“今天，恐怕又睡不着咯。”牧辰撇过头，不去看这刺眼的一幕，竭力压制着心里翻滚不休的情愫。

    下午的太阳，似乎也迟暮起来，寂寞的、高傲的它，与世隔绝，一如地上那人，他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不敢与人接触，也没有人来关爱。只有记忆中，那个永远洋溢着笑意的女孩，她会偷偷拿着糖葫芦来找他玩，说悄悄话给他听：“小辰辰，快吃。这是师姐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呢，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哦。”或者，在冬天，大雪纷飞，霜寒三尺的时节，她会忍着穷冬烈风的摧残，悄悄抱来一件毛皮大衣，和他一起八卦解闷：“小辰辰，快来穿上，这鬼天气，也忒冷了。我跟你讲啊，我看见七师兄了！就是那个长得很帅很帅的陆小书。我的天啊！！”渐渐地，牧辰感觉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迷离，似乎都在离他远去，甚至恍若隔世，他狠狠咬破嘴唇，那腥甜的味道让他微微缓过气来，当他神智回笼后，又难以遏制地想道：“师姐，小田儿。你难道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吗？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说你喜欢其他人呢？......”此刻，就像是迎来冬日的寒潭，寒风萧瑟，雪上加霜，也唯有这刺骨的寒冷，才能保住最后一丝念想......

    再看田苗，久久的期盼没有得到应得的回应，她一时茫然了，不知如何是好，踌躇不堪。而陆小书正尽心尽力地监视着一个黑衣人，哪有心思顾及其他？

    然而，黑衣人似乎察觉到端倪，突然狂奔起来，咻的一下，消失在陆小书的视线中。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陆小书顿时一愣：“糟糕，不能让他跑了。”

    旋即，陆小书撒开脚丫子，掀起一阵狂风，也消失了。

    这时，田苗只觉耳边大风刮过，猛地翘首一望，但陆小书已相去甚远，急得田苗团团转：“师，师兄！！你去哪儿了，师兄？！！”然而，田苗扯开嗓子大吼也无济于事。

    在她无助的时候，汩汩的酸涩涌上心头。忽然，一只宽厚、有点粗糙的大手伸进她的视野中，一把拽起她的臂膀，腾空轻跃，御剑飞翔在空中，直追陆小书而去。

    田苗一见，顿时破涕为笑，满心欢喜道：“多，多谢师弟。”

    牧辰忍痛笑道：“应该的。”

    两人并驾齐驱，立于剑上，剑悬高空，凌空飞行。渺小的古镇丽影一帧帧划过，一切都在急速倒退，恍惚了眼眸，迷离了心智。牧辰望着怀中的女子，稍微箍紧颤颤巍巍的双臂，默默地笑了。田苗敏感地察觉到四周萎缩的空气，牧辰独有的、炽烈的男子汉气息笼罩过来,田苗顿觉心乱如麻，轻微颦蹙起蛾眉，无声地抱怨起来。

    此刻牧辰就像是一只偷腥的害羞的小猫,闭守着一份微弱奇妙的甜蜜。他却没有发现怀中之人的僵硬和刻意的疏离。

    飞剑追着陆小书行至镇外郊林，飞剑入鞘，两人也缓缓落地。田苗焦急地大喊着:“陆师兄，陆师兄！！陆小书！！”牧辰见状，神色一黯，安慰田苗:“师姐，我们进去找找师兄吧。一定会没事的。”

    “好，好。小辰，咱们快去找找师兄。”田苗一马当先，冲进树林中，张口喊道:“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啊！陆师兄！”

    “陆师兄！！陆师兄！！”牧辰踏步迈进幽幽的密林，踩着地面上揉碎的日光，往前方黑暗幽深的地域而去，越来越靠近那择人而噬的巨口。

    “噹噹！！哐哐！！”不远处忽然传来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

    田苗惊骇，拉着牧辰，慌张道:“小辰，快，快！师兄肯定在前面。”

    “哦！咱们快去吧！”说罢，牧辰放开步伐，拔出宝剑，狂奔起来。

    另一边，陆小书一手执笔，与黑衣人争斗不休。只见陆小书扬手挥笔，画出浓墨重彩的一痕，立时化作一条条刀光剑影，噌噌地一股脑刺去。黑衣人负手拔出一剑，那剑寒光冷厉，冻气侵人，他侍剑挥斩而出，一抹白影飘过，带起簌簌飞扬的雪花，洁白如玉，圣灵如仙。刀光剑影的锋利在寒风飞雪的浩大中，显得那么岌岌可危。

    “小子，本大爷可没那么多心思陪你闹，先走一步！！”说罢，黑衣人抬手掷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铜臭，闪烁着金光扑面而来。

    呼呲～！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仗剑杀来，运起真元，与铜钱战在一块，劈、砍、扫、拍，无所不用其极。

    不多时，数十个铜板哗啦啦落了一地。牧辰收剑，回首问道：“陆师兄，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跑了？”

    随后，田苗姗姗来迟，气喘吁吁道：“师兄啊，你干嘛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好半晌，才舒口气，如获新生。

    牧辰见不得田苗受一丝一毫的罪，搀扶起田苗，心疼道：“师姐，要紧吗？”

    “没事，不打紧。还是师兄的事更紧要。”田苗摆摆手，有些气弱道。

    牧辰一听，身形微僵，暗讽自己一句：“你看啊，这不是很明显吗？”便不再多言。

    而陆小书见田苗如此关怀倍至，心下微动，也温声细语道:“小苗，过来休息一下吧。”于是，陆小书轻柔地将田苗扶住，慢慢走到一块平坦的大石头边，挥袖掸去石面的积灰，让田苗安安稳稳地坐下歇息。

    陆小书小小的善意，便使田苗心底蛰伏的火山猛然发作，喷出炽热的岩浆，一点一滴都流淌在心房里。如此，田苗顿时红透了须弥山，心脏砰砰乱跳。

    “师，师兄。”田苗小声试探道。

    谦谦君子陆小书，点首笑问：“怎么了？师妹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陆小书俯身疑望着面如白纸的田苗，忽然心里一揪。

    熟悉的气息迎面扑来，田苗垂首，到嘴边的话又翻了回去，只得道：“没，我没事。倒是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啊？”

    田苗翘首一仰，映入眼帘的是，稀疏的日光下，陆小书英俊硬朗的容颜，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崭露出朝气勃发的英姿。

    牧辰在一旁，见到田苗和陆小书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就像心底忽然裂开了一个漏洞、缺口，那一丝仅存的温热顺着黑漆漆地洞孔，毫不犹豫地泄走了。满心满怀的情绪无法平复，怅然若失的感受一桶桶倒进来。为了掩饰，牧辰强迫自己逼出了一个牵强附会的笑容：“师兄，那个黑衣人，是不是有嫌疑？”

    “不错啊，小辰。孺子可教也。”陆小书微笑着，轻轻一叩牧辰的额头，一副神秘莫测，负手而立道，“咱们先回客栈，看大师兄和那位前辈如何定夺，再作打算吧。”

    “好吧。”两人不约而同，纷纷称是。

    于是，三人掐诀大喝：“出鞘！”此话一出，三口飞剑陡然冲出，这狭窄温润的林地，一时间竟是杀气腾腾，寒光逼人，连地上的小石子也闪灼着遥遥的光辉。剑出鞘，旋即，三人御起飞剑，将身一跳，凌于剑上，化作三条银白匹练，渐渐远离森林的视野，往来时的小镇飞去。

    御剑飞行的间中，陆小书目光晦暗地回首遥望着密林，折叠在一堆的眉梢，裁成一个凝重又沉痛的表情。旋即，陆小书兀自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唉，希望不是他们吧。”

    在夕阳余辉的伴衬中，太阳投射下暮色的黄昏，三人谈天说地，一路高歌，回到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