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咏叹调(2/2)
作者:鸢尾见花
    就像个杀戮机器。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去教堂图书馆?”

    安德鲁低着头包扎伤腿,我凑近了,帮他在布条上打了个结。

    “血字。当时我正在停车场停车,就在我下车的时候突然有个丧尸冲了过来,我一拳打断了它的鼻梁,我掐住它的脖子,把它的头卡在汽车车窗……”安德鲁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在这时我看到血字出现在汽车挡风玻璃上。”

    也是同样的血字……

    我沉默了。

    他也和我一眼,收到了某种提示。

    要去那个未知的地方。

    但是,如何让这些血渍在固定的时间点浮现出来的?玻璃、窗台上覆盖着薄薄的尘埃,并不像是有人曾动过手脚。不可能是那些已经丧命的绑匪,否则安德鲁不会也收到这样的信息。这是有人刻意为之吗?就如同某种深远而沉重的呼唤,召唤着他们的灵魂向那个地方聚集。

    人类有可能办到吗?

    安德鲁稍稍倾斜了一下身子,抬起右臂,这时我才想起他手臂上还有一道狭长的伤口。我站起身,帮着他受伤的手臂从外套中慢慢抽离出来,他一声不哼,但不断染红衣服的血却透露了他的伤口并不乐观。

    我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剥离掉最后粘黏在伤口的布料,他外翻的伤口裸露在空气中,粉色的真皮与肌肉,隐约可见的血管,安德鲁稍稍移动了一下手臂,牵扯到手臂的肌肉,血液瞬间溢出那狭长的伤口,顺着他手臂的肌肉流下,我忙用他脱下的外套吸收掉那些不断渗出的血迹。

    内心稍稍惊异于他对疼痛的忍受程度与处变不惊的老成,擦去皮肤上的血液,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见他的手臂上有些黑色的痕迹,我将他身上穿着的短袖袖口往上翻以便于不触碰到伤口,但就在我把短袖袖子翻上去时,我看到了他手臂完整的纹身。

    我停顿了一下动作,默不作声地抬眼望了他一眼。

    他靠着墙壁,侧着脸,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即使在移动手臂时牵拉伤口依旧造成了二次出血。

    “按照我说的方法止血。”安德鲁瞥了一眼不断渗血的伤口,他仅剩下另一只能够灵活移动的手臂,但我不知为何他依旧能够保持神态自若,就仿佛这皮肉外翻的伤口对他而言并不能造成疼痛。

    我抿着嘴按照他的吩咐用杂物间的刀片将他脱下的外套割出一条布条,缠绕在他手臂的近心端。他很镇定地吩咐着每一个动作,精确到每一个细节,止血,清理伤口,拔出伤口周围的木屑与玻璃碎屑……就仿佛他曾经接受过专业的包扎救助训练,对自己的伤情了如指掌。没有消毒水,我只能在他的出血情况稍稍好转之后用衣服充当绷带包好他的伤口,黑色的夹克裹住了伤口的血腥味。

    “你好像对包扎伤口很在行。”我漫不经心地说。

    “以前学过一点。”安德鲁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肿胀的右腿靠着弯曲的左腿,背靠着满是尘埃的堆叠着的木箱,他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我是谁?”我用不容回旋的语气提问。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知道。”

    “你怎么判断出我知道。”

    我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从来没过问我的名字,我的经历,但你却救了我两次……安德鲁·格雷,你一定掌握着某些关于我的信息。对吗。”

    他先是面不改色地沉默了一下,却又像是妥协一般开口。

    “是的,我的确知道,但却不多。”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的语气有些迫切。

    我与这个冷静强大的男人谈判着,步步为营,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任何与我有关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薇拉·兰斯洛特。”

    听到他开口,我疑惑地皱眉,一瞬间呼吸一滞。

    “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叫薇拉·兰斯洛特。”

    “……安德鲁,你认识席德吗?”我追问。

    但安德鲁却疑惑地皱起了眉,他望着低矮的天花板思考了半天,摇了摇头。

    他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有些泄气地坐着,我记下了那个名字。

    【薇拉·兰斯洛特】

    “席德是谁?”安德鲁问得有些谨慎。

    “……我不记得了,大概,是个和我有关的人。”我摇了摇头。

    他没有再接话。

    我有些茫然地低着头。

    我果然就是薇拉,那个被绑架的女人。

    但是,薇拉·兰斯洛特,这个全名听起来十分陌生。我皱着眉头想要努力回忆起和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但这就像是另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与我的命运完全没有交集。像是一扇被紧紧掩上了真相的大门,我就这么徘徊在迷雾之中,就连最后的那扇门都无法触及到。没有方向感,噬入骨髓的孤独、沉寂。

    “小女孩,第三个问题呢?”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头也不抬地问。

    “受人所托。”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前方传来。

    我抬眼望着他。

    他看出了我眼神中的询问,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似乎作出了一个决定。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他告诉你要来教堂里找我?”

    “……”

    “他只告诉了你我的名字?”

    “……”

    “……你是被雇佣的?”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小女孩,这是第六个问题了。”他用这样的回复堵住了我的问题,“我并没有隐瞒。”

    他说得坦荡。

    不,不对。

    安德鲁一定对现在的情况知道些什么。

    我无声地望着他,本能地感觉到,他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我相信有人托付他保护我,并且那个人一定知道更多关于我的更具体的情况,知道那段我完全失去了的记忆,甚至,他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关于我的、被我丢失的细节。但我不相信,安德鲁对于目前的情况只知道这么一点点。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并不是鲁莽行事的人,他有自己的原则,不可能在知情较少的情况下决定行动,更何况为了所谓的“托付”差点牺牲性命。

    “那你知道我……”我稍稍停了一下,吸了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些被我刻意压抑的画面,“你知道我被绑架了吗?”

    “知道。”安德鲁用一成不变的语气,“本来打算救你,但是等我找到那些绑匪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他抬眼看着我,深邃的眼眸,就仿佛想看穿我内心掩埋的秘密。

    这是很容易的推测,是我杀了他们,至少,其中一个,因为他的伤口并不是丧尸造成的撕裂状。

    想起那个内脏流了一地的尸体,我别开眼。

    “我到大厅的时候,正看见一个男人疯狂撞击着忏悔室的门,我想我的猎物和他的猎物大概是一样的。”他稍稍侧了侧身体,将重心转移到左侧。

    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平稳起伏的胸口陷入了沉默。

    “薇拉·兰斯洛特,我的任务是不让你死掉。”安德鲁闭着眼睛,像是在复述某个人的话,“其他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

    他说着,却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我沉默着,擦去发梢凝固的血滴。

    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失去了的记忆,我揣测着他所谓的“保护”的时限,而在他背后给他下命令的又是谁呢?我沉默地回想着方才安德鲁敏捷的身手,一般人绝对没有胆量挑衅尸鬼那样的庞然大物,然而他敏捷的动作和专业的包扎知识都表明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很可能某个人付给了安德鲁一笔数目可观的报酬,雇佣他参与到我一片未知的人生中……越来越多牵扯到我真实情况的气泡一个又一个地浮出水面,但却在每次我认为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的时候,那些气泡却又一撮即破,化为更加黑暗的雾霭。

    我垂下眼眸,拾起放在身旁的手枪,收回腰间。

    “……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对吗,关于那个委托你的人。”

    “如果我没忘记的话。”安德鲁如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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