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子(1/2)
作者:X身份
    远在乡下的奶奶病逝了,整整活了一百岁,是喜丧。

    家族庞大,来参加葬礼的人,远亲近亲,内亲外亲,认识的不认识的,超过百人。我能这么肯定,是因为按家乡习俗,葬礼之后要开席。席要开在自己人家里,叔伯还有几个堂兄弟都住在村里,一家分几桌,就安排了。村里用的桌子都是传统的八仙桌,一边两个共坐八个人。

    因我是孙子辈,这天的事情轮不到我来管,我就是按长辈的吩咐,跑跑腿儿,干体力活。所以整个葬礼的流程事宜我一概不知,就是机械地跟着走,让叩头我就跪下,别人哭我也跟着哭。到开席的时候,我还得负责去端盘子上菜,也因为这个,我才知道今天一共开了十四桌。

    需要解释一下,我这天近似机械的表现,并不是在消极应付,更不是跟奶奶没有感情,相反我和奶奶还非常的亲,只是对于这一天,家族里所有的人多少年前都已有心理准备。准备的时间越长,这一天到来时就越麻木,结果早已经被接受,再发生时情绪就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故意去表现反而显得虚假。

    乡下人尤其奶奶这一代的,脑子里没封建观念的不多,像重男轻女。我是孙子,而且父亲因病在我小时候就过世,所以在几个孙子里,奶奶明显偏袒我,像我结婚生孩子时,奶奶都特地给了我大红包。

    这种袒护尤其还体现在遗产分配上,就是奶奶住的房子。很早之前,奶奶在叔伯姑姑们都在场的情况下,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们,我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日后由我顶替父亲参与这套房子的分配。

    房子据说是太爷爷传下来的,一个标准的四合院,北房五间,东西厢各三间。虽然年久失修已十分破烂不堪,但在城市不断扩张离村子越来越近,村民如果不是有适龄子女要结婚,已很难批下宅基地的背景下,这套面积可观尤其证件齐全的房子,自然就有了相当可观的价值。

    葬礼之后,我就被叔伯们叫了去,商量四合院如何处置。说是商量,其实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只是我也是继承人之一,他们必须让我知道。

    叔伯的想法都一致,房子不会有人去住,因为谁都不缺房子。最早时叔伯包括父亲都曾住在那里,但在改革开放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村里开始流行分家,结了婚的儿子都会单独盖房子搬出去住,传统的家族式大家庭土崩瓦解。所以多少年来,只有奶奶一个人住在那里。

    伯伯说房子不能卖,因为现在不管是修路还是挖隧道,征用的房子都会赔很多钱,更不要说商业开发会赔更多了。

    叔叔说房子也不能空着,当初因为这房子建在山上,离村子有点儿远,大家还都不太喜欢,现在看这反而成了好处,不然还真难租出去。

    乡下的人很少有租房住的,四合院又在半山,虽然山不高最多算个土丘,但解放后整个村子都规划在山下平地上,我们这个四合院孤立在村子之外,如果是普通居住确实不是很方便。

    叔叔又说,现在村里有人在自家开厂子搞加工,平时噪音很大邻居很有意见,地方也不够用,我们这院子能租给他们正合适。但是房子太破,房顶上的瓦碎了很多,阴天下雨时,外面是大雨屋里是小雨,房子又是解放前盖的,木头都烂了,现在想整修也很麻烦,只能推倒了重盖,正好按人家厂子的要求盖。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合理,如果闲着等开发修路啥的占用,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房子重建虽然需要一些钱,但租几年就赚回来了,叔伯们和我说这么详细,也许是担心我不肯出钱。

    我爽快地答应了,说回去取了钱就送回来。

    叔伯忙说不急,他们可以先垫着,既然我同意了,他们就抓紧时间办了。

    我回到城里没几天,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让我赶紧回村里一趟。我问什么事,母亲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反正我必须得回去,到时再说。

    我又匆匆赶回了村里。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想像,我一路的种种猜测全部连边儿都不沾。真相是在重建四合院时,从屋子的地下挖出了一个箱子。

    我到了伯伯家,立刻就看到了箱子,老式的木箱子,并不陌生,我家里也有,过去几乎家家都有这样的箱子,是女方的嫁妆,通常也是用来装衣物。只是这个箱子是用樟木做的,比较贵重,而且里面的东西更贵重。

    箱子上本来有锁,老式的铜锁,但想找到钥匙已没有可能,叔伯们便把锁锯开了,里面的东西却让他们大吃一惊,于是他们赶紧让母亲把我叫了回来。因为整个家族里的人,我算是学问最高的,不仅考上了大学,现在还在文化部门工作。而箱子里全是写着字的纸,并且装订成册,还有一本家谱。

    我们算是大家族,而且祖上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可却偏偏一直没有家谱,所以我们的家族史只能追溯到太爷爷,他是一名掌尺。

    掌尺是过去的说法,就是泥瓦匠或木匠里的头头儿,拿着尺子负责掌握工程的尺度或尺寸,参照现在的工种,大到工程师小到技术员应该都能包罗了。

    我们家之所以有祖传的四合院,也应该是太爷爷当掌尺的缘故,旧社会专门给人盖房子赚了不少钱,才能置办下这等产业。

    但没有人知道太爷爷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当年岁数最大的奶奶,说她嫁过来时太爷爷就是家里辈份儿最高的人,她也从来没听太爷爷说起祖上的事,她曾问过爷爷,但爷爷说他也不知道,太爷爷从来不说他也不敢问。后来,还没到解放,太爷爷就过世了,想问也找不到能问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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