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藏乾坤，但外表样式看起来统一而略显单调的宿舍阁楼，在三人的视线中，飞速地向后掠去。一脸迷茫的朝涯和雅妮，跟在光旅教授身后快速奔跑着，银色长发在激烈的风中泼洒开来，光华闪烁，极具动感。

    朝涯和雅妮都并不曾想到，眼前这位年龄超越一百七十岁的近视老人，居然还能如此健步如飞，拥有让他们这两个刚刚年满二十周岁的年轻人，都几乎难以跟上的速度。

    他们随着光旅来到一条废弃而生锈的小岔路，岔路非常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且高度刚好两米。身高一米八二的朝涯和一米七六的雅妮，在迈开脚步全速奔跑的时候，要时刻留心着头顶，因为他们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头顶上方的生锈铁板。他们散开的银白色长发，撞击在生锈的铁板壁上，发出尖锐而剧烈的摩擦声，时不时甩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当然，在雪族、古族和夜族所盘踞的整个大基地之中，其实主结构皆是钢铁，因为这座大基地位于地层深处，由于高强度的压力问题，理论上随时都可能存在塌方的危险，因此他们的建筑，都是使用高强度不锈钢铁和特制防腐蚀水泥作为主构架用以支撑。在雪族占据的科研基地里，放眼望去，除了被各种显示屏幕遮盖的部分，其余部位随处可见巨大的钢铁骨架。

    那些杳无人踪、年久失修的地方，到处长满锈迹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为身处地层深处，有些靠近地下水层的位置免不了非常潮湿，而这所科研基地的年龄已经超过两百年了，实在显得有些不堪重负了，若不时常加以维护，用不了几年就会全部腐朽。

    这一次朝涯和雅妮都发觉自己想错了，其实他们走的这条小岔路，看起来像是废弃了的，但其实却是光旅教授他们这些雪族精英份子刻意这般布置的，因为这条路，正是通往科研禁地的通道之一，他们刻意将此路做得逼仄而废旧，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普通教职人员或者学生，因某种原因而误入此地。

    朝涯和雅妮随着光旅继续奔跑一段路程，拐过几处拐角之后，就看见了一个有着红色边框的示意牌，上面写着“雪族禁地，禁止通行，违者重罪”的提示语。

    又行一段距离，视野登时变得开阔起来，再也没有了方才那种潮湿、陈旧而又逼仄的感觉，他们来到了一个空旷而奢华的钢铁空间，一幕巨大的磨砂玻璃墙横亘在他们面前。

    光旅教授停下脚步喘口气，解释道：“这里就是我要带你们来的我族科研禁地了，前面那面巨大的玻璃墙，是由两面防弹玻璃，中间用热干夹技术，加了一层磨砂镀膜的墙面，目的是为了阻挡住不箱管的人等，并让其无法朝里窥视。”

    他们三人走到一个玻璃门前，光旅教授将拇指按在门前一个从地面高高突起来的T台的红色小区域上，然后将眼睛凑近门旁安置着的一个感应器上，磨砂的玻璃门便朝着两旁打开了。

    光旅教授朝着有些发愣的朝涯和雅妮说道：“在想什么呢？快点跟我来，今天有个临时决定的项目，要在八点三十分开启，我觉得机会难道，所以才这么赶着让你们也一道过来参与，快，跟上我，还有一段路要走！”

    雅妮喘息着，掏出怀中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喃喃自语道：“天啊，我这辈子从没跑过这么快，我们从光导的宿舍一路跑到这个禁地，才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朝涯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呲牙咧嘴地问道：“现在多少点了？”

    “八……”雅妮回答道，“八点二十七分。”

    “好，那得赶紧了。”朝涯更不多说，一心跟着光导继续跑着。

    他们三人飞快地经过四个区域的门禁，穿过了分别安装有紫色灯、绿色灯和红色灯的三个大厅，来到一所有着厚实铅墙的密封区域，这里的墙壁不是常见的四面，而是被分割成了几乎圆形的三十二边形，每一道墙的上方，都安置有一个柔和而明亮的白炽灯，照射得这里的整个空间都找不见阴影。

    在这片区域中央的一个台面上，已经有三名身穿白色大褂、戴着口罩的人站在那里，其中隐隐然为首的那人，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一个电子时钟，说道：“光旅，你迟到了一分钟。”

    光旅教授在最后的冲刺上终于耗尽了体力，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切间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哈腰，过了约莫十几秒钟，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临时临急的通知，而我刚好也有点儿事，所以延误了。手术开始没有？”

    说到这里，朝涯与雅妮不禁相视一笑，因为他们知道光旅撒了谎。今天早上之所以这么赶，其实完全因为朝涯和雅妮他俩过去光旅宿舍报到的时间比较晚的缘故。

    “都在等你呢！”另一人说道，“快开始吧！”

    光旅点点头，快速将外套脱下，露出了内里一件与台上三人一模一样的白色手术大褂。他随手将手中的旧皮制外套往角落上一扔，将散乱的长发朝身后一拢，然后便急匆匆地走上了台面。

    不过光旅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台下显得有些迟疑的朝涯和雅妮，对他们点头示意道：“上来在一旁看着学习吧，这是你们研究生课程的第一个课题。”

    朝涯和雅妮依言登上几级台阶，走上台面，这才看清楚四人围拢着的台面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用寒冰铺就而成的长方形手术床，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浑身被扒了个干净的雪族人，他微合着双眼，一动不动，静静地躺在充斥着冰冷寒气的手术床上，也不知道是昏迷还是已经死亡。

    仔细一看，可以发现这人浑身整洁，唯有小腹下有三个显然已经经过初步处理的、让人触目惊心的血洞。

    大大咧咧的雅妮刚想发问，立即被旁边一人打断道：“你们看就看，别影响我们的手术！”

    雅妮闻言只得住嘴，只是伸出一只有些颤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朝涯的手。这时的雅妮，忽然发现朝涯的手心居然也同样地沁出了一丝丝冷汗，显然此时的朝涯，心中也颇为紧张。

    其实朝涯和雅妮他俩虽是雪族大学的生物系学生，但却并没有亲眼见过直接用雪族人的身体来当作教材的案例，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包括光旅导师在内的这四人，似乎正准备对手术床上那名一动不动的雪族人动手术。

    手术就在这巨大的静默中进行着，在为首之人的点头示意下，有一人率先拿起一把尖锐的剪刀，从手术台上那人的小腹捅入，然后叉开锐利的刀口，一路裁向那人肚脐眼的方向。使用剪刀之人的手法纯熟流畅，似乎这样的动作早已经做过不下千遍万遍。他在那人小腹上裁出来一道足以让人的整个手掌伸进去的创口，然后便停下手来。

    等剪刀工作完毕，另外待命的一人立即将一只戴着乳白色胶手套的右手，伸入被解剖的那人的腹中，神情极为专注地摸索着什么。

    这样动作迟缓而稳定的摸索持续了大概一分钟，方才那个用剪刀裁开那人肚子的人，这时已经用另外一把剪刀状的弯头不锈钢夹子，一轮一轮地夹着干净的棉花，将那人腹中流出来的红得发黑的血液以及淡黄色带着绿色细小泡沫的腹水仔细擦掉，从那人流出来的腹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似乎受到了强烈的感染。

    光旅教授眉头紧蹙，一直站在旁边看着，静静地没有说话，看样子他似乎并不直接参与手术操作。只是时间快要到八点三十三分的时候，光旅教授看着墙上挂着的电子时钟，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快一点将那东西取出，这人似乎坚持坚持不了多久！”

    由于过度的紧张，朝涯和雅妮站在台上看了快有一分钟，这才留意到手术床的床头上，有一张塑料薄膜，上面有一条上下跃动不休的线段。方才在光旅说这人似乎坚持不了多久的时候，那条线段非常明显地波动了一下，然后起伏的幅度猛然下降，渐渐有了趋于平缓的趋势。

    生物系出身的朝涯和雅妮都很清楚，那条线正是代表着接受手术这人的生命，那是他的心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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