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小周天初通、身受劫乍来...(2/2)
作者:偶作书

    说着把介绍信递给了他,谢仁点头应诺。

    不日后,谢仁踏上了出差的旅程。戍边营派车把他送到澜沧府,然后从澜沧乘车往春城。从澜沧前往春城,需要翻越无量山,横跨澜沧江,途经云县、南涧、祥云、中楚等县府,全程近五百五十公里。汽车的行程通常是第一天经云县到无量山顶、第二天下山跨澜沧江到南涧、第三天才能抵达春城。

    在云县吃过午饭,大巴车在盘山公路的弹石路面上颠簸,向着无量山顶行进。这是谢仁第一次乘坐汽车前往春城。毕业后到边军报到以及为爷爷奔丧,他都是飞的。按照财务规定,机票不予报销,谢仁不欲招摇,老老实实乘汽车前往春城。

    无量山是一片山脉的统称,范围极大,方圆数百平方公里。四年后,滇南省下决心投入大量资金,重修这条公路,穿无量山主峰凤凰顶的隧道就长达12.7公里,这些都是后话了。据当地传说,无量山地处极南蛮荒之地,名“无量”是因此山占地极广,“山中长梧桐、凤凰常栖之”,故而无量山的主峰就叫凤凰顶,也称凤凰山。

    车行至半山,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气温渐低,乘客都不由得裹紧了外套。雨越下越大,水流汇聚沿着路边蜿蜒向山下流淌,渐渐就漫上了路面,竟有形成山洪之势。驾驶员加足油门,小心谨慎的驾着大巴尽力往山顶赶去,这一走又是近一个钟头。正行间,高处传来隆隆声响,谢仁透过车窗往外打量:一股山洪夹着土石呈源头细、洪头粗的锥子状滚滚而下,高处的山体不断裂开倒塌——泥石流!车内一片惊呼!

    此时车辆刚刚通过一个左转回头弯,距离凤凰顶还有十多公里,公路右侧是一道山沟,看泥石流的趋势,这条山沟是其必经之路,瞧那声势十有八九会把路基冲垮!驾驶员一边大声招呼大家不要惊慌,一边紧踩油门,大巴沿着公路呼啸冲向前方无名高地上的一段平缓山脊。只有上了那个无名高地,才能避过危险。

    许是这一个多月来降水较多的原因,这次泥石流尤为势大,轰隆隆带着地面都在微微震颤,转眼就冲到无名高地靠山顶一侧,被这高地所阻分为了两股,从高地两侧一路裹挟着土石奔涌而下,山下传来了惊呼声……

    谢仁脸色微白,冒雨站在缓坡上,看着一段段坍塌的山道和滚滚而下的洪流。泥石流一路裹挟而下,带翻了山道上来不及避险或无处避险的车辆,冲毁了山下的村庄,天地伟力之威如斯!

    是啊,人类若对自然无节制的索取,必将受到自然的惩罚。近年来,无量山的一些山地被分片承包出去,一些承包商为了追求短期的暴利,伐木变卖、焚尽野草,满山遍植见效快、收益高的桉树——这种树的树脂、树叶、树枝、树皮是提炼橡胶的主要原料,经济价值极高,且极易成活。但桉树的树油一旦滴入土壤,对土壤的破坏性也是很大,种植过桉树的土地,数年甚至十数年、数十年内将寸草不生,而桉树的根系并不发达,根本无法保持水土,整个滇南郡发生泥石流的频率越来越高。

    谢仁很想去救人,哪怕力有未逮,但能救一个是一个,但他再快也没有泥石流快啊……破坏水土的也许并非山下的村民,可他们却要承担他人所作的恶!天地不仁,人类是一个群体,其中的一些人作的恶,天地只会回敬给这个群体,这就是以万物为刍狗吗?无论你作恶与否,皆要承担群体之过。水土被破坏,一旦持续降雨就会爆发泥石流,遭殃的是山下的村民,负责赔偿的是朝廷,黑心的商人却还在暗骂自己倒霉:山体坍塌,投入打了水漂、收益打了折扣,或许还在琢磨如何到保险公司理赔。他可曾想过:这只是天地让他为恶行所付的一点利息?

    今人的只顾眼前、唯利是图让谢仁心寒,他觉得有点冷。

    山下的村庄渐成废墟泥塘,初时还有呼喊夹着风雨传来,现已一片死寂,唯有风雨呼啸,仿佛在控诉这人间悲怆。车上的乘客有的沉默不语,有的面现戚容,有的掩面而泣,有的则在指指点点看热闹……数十人的行止表现清晰无碍映入谢仁灵台之中,深深烙印!

    谢仁回到大巴,断绝一切外缘,甚至收回了心念,因为他不想看见、听见那些看热闹的乘客们脸上兴奋的表情,口中冷漠的话语。真气自行发动,缓缓向周身蔓延,助他抵御着淋雨后的湿冷,也给他的心灵带来一丝暖意。

    经历了天灾,车是没法走了,只能等雨停之后查看路况再作打算。这一等,天就渐渐黑了,所幸的是这期间再未发生泥石流。直到夜里8点左右,大雨才渐渐停歇,硕大无量山上传来淙淙水声,间夹零星的山体垮塌、石块撞击声,显得格外宁静。山下正在紧张的救援,说是救援,其实就是挖尸体。在如此规模的泥石流下,生还者寥寥无几,挖掘机的轰鸣间或被风送上山来。谢仁推测一个村子的人几乎都全部遇难了,因为夜风并没有送来哭声——连个哭丧的人都没有啊……

    这时去前路查探的驾驶员回来了,告诉大家:上山的路面被泥石流掩埋,路侧有一处塌方,所幸路基没有坍塌,山顶的道班派了机械和人员正在清理塌方,估计今晚能上到凤凰顶。道班那边人手有限,问我们有没有人愿意去帮他们一把?说完,驾驶员就去车下的行李格中翻找土木工具。

    谢仁背上出差的唯一行李——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包里装着换洗的衣物,第一个往车外走去,在车门处回头给乘客们大声动员:“我是新军,咱们早点抢通,早点上山吃点热食。是爷们儿的就一起来!”

    说着,掏出证件举起晃了晃。这时,又有一名乘客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兄弟,我是第四镇第二摩托化营的,一起去!”这个营就驻防在澜沧府城。

    他俩这么一喊一带动,还真有五六人下得车来,紧接着下车的人越来越多,青壮男丁几乎都下来了,清点了一下,连驾驶员一共二十三人,拿了工具就往塌方处行去。

    人们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不做出头鸟、不当领头人,谨守“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没人牵头是一盘散沙,有人牵头是一股洪流。有了这些“生力军”的加入,抢通进度明显快了起来,有工具的用工具,没工具的找工具,找不到就手挖衣服包,一个钟头便抢通了道路。众人一边干一边聊,气氛逐渐热络起来,投向谢仁的目光中戒备少了,热情却多了。

    抢通了道路,众人就着山上流下的雨水将一身泥水简单洗了洗,驾驶员回去开车,其他人则在这里聊天等着。很快,大巴过来载了众人往山顶而去。新结识的战友也换位与谢仁坐到一起,毕竟都是当兵的人,有共同语言。

    经历了这些,车上气氛活跃了很多,都在商量着上到山顶要大吃一顿,并且请驾驶员喝酒——若不是他,大家估计就都报销了。历大难而毫发无损,又经过刚才一番劳作出了一身汗,紧张、低落的情绪得到一定的宣泄,乍一放开车厢里顿时就闹哄哄的,不时传出阵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