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天气瞬息万变，两人说话间，已渐渐起了雾气，葱郁的树木在晴天看，别有一般滋味，可此时却有些阴森，靳慕拙在这山里住了十来年，闭着眼睛感受了下打在脸上的水汽，对着叶泓说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怕是要下雨了。”

    叶泓望了望天，的确像是要变天的样子，原本还懒洋洋挂着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遮到了云层后去，他也着急起来：“那可真得快些了，我才洗的澡，别又被淋成落汤鸡了。”

    像是响应他们的话，真有雨丝透过层层林木，稀疏地落在脸上，看来还有变大的趋势，二人也不再拖沓，直接加快了脚步。

    叶泓一边赶路，一边嘴也不闲着，拉着靳慕拙讨教这山里有意思的东西，靳慕拙对这有生以来第一个朋友倒是耐心，也不嫌烦，除了师傅师娘的事，其他的倒也有问必答。

    叶泓正听得起劲儿，却发现身边的人突然没了声气，脚步也停了下来，有些莫名其妙，也只得随着他放缓了脚步，停下来四处张望，看看又有什么好玩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只是一抬头，便知道了是什么令靳慕拙如此反常，在雨幕之中，站着一个女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在这深山之中，女人虽不常出入，但靳慕拙也见过几个，或是身强如男人的粗壮农妇，或是佝偻着背的老药婆，但这女人，却显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样。

    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宫装，虽式样简单，但看起来轻盈无比，如同浓雾包裹着少女窈窕的身体，袖口处和领子上用细细的深蓝色丝线绣着荷花花纹，叶泓瞟了一眼，便知道那丝线材料竟是啖玉蚕的蚕丝，他自己也有衣服由这蚕丝装饰，知道这蚕全圣罗也不过百条，这女人显然家世不简单。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像是在感受雨丝，伞沿压得有些低，看不清她的脸，只露出精致小巧的下巴，看起来，似乎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甚至看着装可能是宫廷命妇，只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山野之中。

    似乎是感知到了有人在打量自己，那女人稍微抬高了些伞，看了二人一眼，在看到靳慕拙时眼里闪过几分讶异，却终究没有说话，只是矮身对着二人拜了拜，行了一礼。

    她与靳慕拙从未见过，按理说并不应该表露出这样奇怪的神色，可那边两人却没人发现不对，或者说，在她露出整张脸后，二人都看得有些呆了。

    只因为，她的面容，实在美得不像凡人。

    饶是叶泓见惯了美女，却也从未想过有人能美到这种地步，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微垂的睫毛像把小扇子，盖住了黑曜石般瑰丽的眼睛，鼻尖挺翘，樱桃小口微微翘着，露出几分矜持的笑意。两颊瘦不露骨，多一分便略嫌丰满，少一分却也稍显尖刻，现在这样刚刚好。

    女人，不，应该说还只是女孩，看起来也正值豆蔻年华，虽宫装高髻，脸上却未施粉黛，也没什么饰品，只在发髻上插着一支式样简单的玉石簪子。

    整个人便像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般，宁静而优雅，只是她的眼睛，美则美矣，却丝毫找不到一丝属于少女独有的灵动欢快，那幽深的漆黑眸子，倒像是一口垂垂老矣的古井，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涟漪。

    “这女人，也太漂亮了吧，我老爹纳的那些个妾，一个个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加起来还比不过这女人一根手指头。”叶泓看得有些呆了，也不注意压低声音，这话，想必也被对面那女孩听了去。

    靳慕拙自懂事起见得最多的女人便是师娘了，就算师娘年轻时再风华绝代，可在他面前也就是个话有点多喜欢操心的老妇人而已，故而对女人“漂亮”程度也没什么概念，见到这女人，虽也瞬间失了神，可也很快敛好心绪，默默扯了扯叶泓的袖子，提醒他别乱说话。

    那女孩被人当着面这样评头论足，却也没有生气，换了其他少女，见到这样两个清俊挺拔的男孩，多半会显出几分娇羞神态，可她竟也丝毫不在意，只是打量二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

    被她的眼神盯得头皮有些发麻，叶泓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多半也被人家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不由得有些赧然，甚至罕见地红了脸，好在他脸皮够厚，很快恢复了过来，拉着靳慕拙小跑着来到人家姑娘面前，歉意地抱抱拳：“抱歉啊，姑娘，我这人没心没肺惯了，就是口快容易得罪人，还望你海涵，莫要怪罪。”

    那姑娘看他年纪不大，装起大人来倒也有模有样，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也回了一礼：“公子言重了，婢子永宁顾怀薇，伏闻二位尊讳。”

    “啊？”想不到这顾怀薇会行这种世家之间才行的大礼，叶泓傻了眼，忙不迭地回了一礼：“在下永宁叶泓，这位是靳，呃，靳……”

    想不到他刚才还能对自己的名字点评上半天，现在遇到漂亮姑娘瞬间便忘了，靳慕拙也很是无奈：“在下靳慕拙。”

    “对对，他叫靳慕拙，我们俩是刚结识的好朋友，顾姑娘，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又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不如与我们一起下山？”

    “那便有劳二位公子了。”

    “没事没事”叶泓急忙摆手，“反正也是顺路，对了，顾姑娘，你也是永宁人么？我在永宁住了这么些年，可从没听过哪个顾家出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啊。”

    靳慕拙有些头疼，这叶泓还真是有些口无遮拦，还好顾怀薇似乎是一开始就习惯了，不仅没有生气，还好脾气地回道：“公子谬赞了，只不过是婢子不喜欢热闹，无缘遇见公子罢了。”

    “哎，顾姑娘也别总是婢子婢子的自称，我听得不痛快，我们三人能在这深山之中相遇，本就是天赐的缘分，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这样吧，也别公子姑娘的称呼，以后都叫名字吧。”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男孩，靳慕拙和顾怀薇都有些头疼，却也莫名地总是忍不住去包容他稀奇古怪的想法，两人都点了点头。

    顾怀薇倒是真不扭捏，很自然地对靳慕拙点了点头，轻唤道：“慕拙。”，又对着叶泓唤了声：“叶泓。”

    叶泓抱着头仰天长叹：“不公平啊，你们的名字都是三个字，喊起来倒是亲切，为什么我还是被叫作叶泓啊。”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两人：“不行，家里人都叫我泓儿，以后你们也要这样叫我。”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异口同声地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