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朋友忍，为亲人忍，为爱人忍，你做的事，很多都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不过是因为你爱的人希望你那样做，你便一次次委屈自己。我能看出，你违背自己本意，做了很多事，开始还会挣扎不安，后来便慢慢习惯，只是为了让你爱的人开心。只是我得提醒一句，将来你必得为曾经的忍让付出代价，这代价，恐怕是你无法承受的。”

    顾怀薇面色变了，方才叶泓算时，她也只当是这老头信口胡说蒙对了，可对她的推断竟也如此准确，更可怕的是，她违背自己本性做的事，可都称不上什么好事，不知这人看出多少。

    顾怀薇不动声色地看着老人，老人也懒洋洋地看着她，两人对峙，一个杀气逼人，一个和风细雨，终是老人先受不住被这样凌厉的目光胁迫，先投降，“我只管算命，可不会窥探人隐秘，姑娘只管放心。”

    顾怀薇眼中冰冷的杀气突然消失，掩着嘴轻笑：“您说笑了，像您这样的高人，又怎会屈尊窥探我这样的普通女人。”

    “呵呵，”老人抹了抹额角的冷汗，这女人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长得又漂亮，不想光是一个眼神就将他逼成这样，真动起手来不知道会凶残成什么样。

    顾怀薇退下，对靳慕拙和苏祈弦问道：“就剩你们俩啦，这位大师算得挺准的，你们谁先？”

    苏祈弦谦让道：“靳公子先吧。”他也想知道靳慕拙的命怎么样，因为不能保证自己算完后那老人还能活着。

    “嗯，多谢。”靳慕拙也不再推辞，走到老人面前，行礼道：“就有劳老先生了。”

    老头满意地点点头，“终于遇到个知道尊敬长辈的年轻人了，真不知你怎么会同那两个小娃娃混一起去。”

    “你的命啊，是个‘贪’字。”

    “扑哧。”叶泓笑出了声，“果然是个老骗子，就慕拙这闷葫芦还能贪啊？你看他这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地都快飞升了，他要钱，我那么多钱也不见他窃取一分。他要色，怀薇可算漂亮吧，也不见他轻薄，他们可已经，咳咳慕拙，我才发现，你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靳慕拙嘴角抽了抽：“我绝对没问题。”

    “哦哦那就好，我也是担心，就怕怀薇以后嫁了你会吃亏。”叶泓挤眉弄眼。

    靳慕拙不想再理他，转头对老人说道：“老先生，我虽平庸，可也谨遵家人教诲，绝不会取不义之财。”

    老人神在在地笑道：“急什么？所谓贪，也不一定是贪财贪色，贪图感情也是一种贪。”

    叶泓嘲笑道：“说了半天自己圆不回去了，贪图感情和贪色有多大区别。”

    老人不以为意：“小兄弟，你命途多舛啊，你这一生，会做出一番大事业，甚至让整个中州大陆为之改变，这期间，你会遇到很多事，很多人，你想守护他们，守护这个国家，甚至守护这世上所有人，可你能做到么？你的敌人会一个一个被打败，可你的朋友，也会一个一个离开。你的心很大，能力也会越来越强，可是，这世上，终究有些事，是人力难以抗衡的。”

    几人都没说话，听着他苍老晦涩的声音慢慢流淌。

    “这便是我的贪啊！”靳慕拙感叹道。

    “没错，这是你的贪，是你的业障，也是一切悲剧的起点。你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为了你而死，即使拼尽一切，却依然无能为力，即使有一天，你将这天下都踩在脚下，可那些想守护的东西，却都不见了。”

    “我要这天下做什么？我只想守护自己喜欢的人。”

    “嗬，我说过了，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命运最是无常，所谓悲剧，便是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毁灭，却无能为力。”

    “即便如此，我也得试上一试，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陪他们一起死罢了。”

    “有胆识，命运虽无常，但也不是不能改变，若是你的话，倒真有可能。”

    “多谢先生。”靳慕拙恭敬地拜了一拜，退下了。

    “行了，还剩最后一个了吧，快些吧，小老儿也有些累了。”

    苏祈弦依言上前，“麻烦您了。”

    老人闭上眼，这次比前面三次合起来还长，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睡着时，才睁开眼，却没有解命，只是轻叹口气，说了句让人听不懂的话，“放下吧。”

    “嗯？先生何意？”

    “你的命，是个‘执’字，心有执念，性格偏执，若一意孤行，只怕害人害己。”

    “先生真是神人，也该知道我的执念从何而来吧。”

    “梦想，仇恨，和爱，人有执念，无非因为这些东西。你本是容易满足之人，梦想很小，轻易就能实现，而你爱的人，”他看了眼其余三人，“他们也爱着你。”

    剩下的，便是仇恨了。

    靳慕拙和叶泓默然，他仇恨的，是鲁后吧，杀了他亲人朋友的女人。

    “先生说得真好，梦想，爱，仇恨，是啊，若是能放下，会轻松很多吧。”苏祈弦微微仰着头，看着从屋顶缝隙中，透下的一缕微光。

    “可是您还是没看透我啊，您看到的，应该是我小时候那些可笑的希冀吧，其实早忘光了，现在我的梦想，只有复仇啊。至于爱，我爱的人，已经死了。”苏祈弦微微笑着，微光照在他精致的脸上。

    “可逝者已矣，你也是爱着身边的朋友的，难道忍心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么？”

    “怎会？大仇未报，我怎么敢死？再说，真正会下地狱的，只是我一个人。”

    “唉，言尽于此，公子好自为之吧。”老人叹了口气。

    “多谢先生提点，晚辈铭记于心。”苏祈弦对老人拜别，眉目覆上阴影，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几人再次谢过老人，心情都有些沉重，离开时没人再说话。

    叶泓磨蹭了几下，掉转头重新回到老人身边，一改不恭，对老人行大礼道：“敢问先生，要如何做，才能让他们三人“不忍，不执，不贪”？”

    老人摇摇手，“改命这事，除了自己，便只有命运本身能做到了，我也劝过了，结果你看到了。倒是对你，还有几句叮嘱。”

    叶泓有些惊讶，“先生请讲。”

    “你家世显赫，不如做了我弟子，只要十万两白银，我必传授与你毕生所学。”

    “先生真幽默——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