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姬海澜突如其来的辞职，使得公司上下一片愕然。

    宏达集团战略合作伙伴，“扬子”贸易公司销售部的总经理乔志安，如同往日一样左肩胳膊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不紧不慢的穿过那些窄窄的街道，郁郁然然的去公司上班。

    乔志安是一个没有什么远大理想的男人，每天出门前把衣服穿得一丝不苟，皮鞋子上擦得没有一点尘土，按时刮脸，理发。他那黑色的眼珠时常显得眼神空洞，也许是由于走神，也许是由于性情乖张所致。他心里常有些发狂的念头。他是一个阅读狂，多年来，他一本接一本地读书，各种各样的故事在他脑子里完全被弄混了。他的记忆力是那种极为善于选择、嫁接的记忆力，所以他思路清晰。

    时常，他坐在他在省会大兴市的办公室里，文件下面藏了一本小说，做出一副正在工作的样子，其实在读那些五花八门的故事。由于他的谨慎和老派，这个秘密多年来都没被他的顾客发现过。这种阅读的方法使他练出了一种特殊的将思维连贯起来的方法。每天他无数次地被工作上的事打断，但他却能在一秒钟内重新进入故事的流畅之中。

    乔志安的房子在离办公的地方两个街区的小山坡上，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一块蓝色的海，有海鸥在那里飞翔。天色微明的时候他就走在去上班的路上了。现在，乔志安听见自己的脚步在空街上踏响，有种犹疑不定的意味，往右边看，橱窗映出他整洁的头发和领带。看到自己那清晰的形象，他就有些害羞似的掉转了脸，将眼睛转向地下。

    “早上好！”乔志安说。

    “早上好！您还是这么早啊。”苗条的女人茴香姐拄着扫帚看着乔志安从她身边插过去，渐渐地走远。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大眼睛。

    乔志安进了办公室，开开电灯，到厨房里泡了一杯云南的普洱红茶，然后就坐在桌前继续前一天的故事了。他面前的书很旧，书页都发黄了，那是他二十多年以前董事长林德荣送给他的。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乔志安不断地买书，他在海边的这套房子里已经塞满了书。他将每张床都改成那种落地中空的大“箱子”，里面装书。从去年开始，乔志安在脑子里构想了一个宏伟的计划：将这一生里头读过的小说故事重新再读一遍，让所有的故事全部贯通起来。这样，只要他拿起书，就可以不停地从一个故事走到另一个故事里头去。而他自己，也会被卷入进去，变得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乔志安这样身体力行地坚持了两个月之后，果然产生了效果。

    乔志安看书整看的起劲时候，办公桌前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

    “你好，这里是扬子贸易公司销售部，我是经理乔志安，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吗？”乔志安很专业的说道。

    “志安，我是天河，老林不行了，要见你最后一面。”电话的另一边是不久前见过方欣然的王天河。

    “好的，我立马赶来。”乔志安听到老朋友林德荣不行了，要见自己最后一面，知道肯定又重大事情交待。

    “你到渭城给我打电话，现在老林不方便，我到时候接你。”王天河特意嘱咐道。

    乔志安回到家中，妻子马丽亚正在一台日式电动编织机上织挂毯，那是她的爱好，也是她用来补贴家用的技艺，周围的邻居家都挂着她的工艺品。今天她织的是那幅蝎子的图案，深棕色的蝎子藏在奇花异草之中，看上去既新颖，又刺激。马丽亚身体结实，匀称，长着一双擅长各种技艺的手，指头很灵活，指甲剪得很短。虽然已年近50岁，眼力还是很好，厚重的棕色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

    两只加菲猫在门外的草地上叫个不停，但又不像是叫春。这是马丽亚让人从美国带回来的品种，平时很少叫，像幽灵一样出没在周围。

    “总公司里头有些问题，老林病的很厉害，让我去他哪里一趟，明天就走。”乔志安心事重重地说。

    “我也听说了。”马丽亚看了丈夫一眼说道。

    “你？听谁说？”乔志安惊讶地问道，关于林德荣病重他今天才知道，一天到晚在家里的妻子怎么会知道。

    “洛丽莎。她来过了。”马丽亚解释道。

    “不要听她乱说。”乔志安不耐烦地将手里的皮包重重地扔到沙发上，他非常讨厌这个女人。

    马丽亚从织机旁起身，穿过饭桌走到乔志安的身边，帮他把公文包放到架子上去。然后她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到乔志安的肩上说道：“你不要急躁，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公司的元老之一，林德江那老狐狸怎么离得了你呢？不过丽莎到这里来是为别的事，她的家庭有问题了。”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这就是马丽亚一直将林德江称作“老狐狸”。这件事上乔志安体会不到妻子的感觉，在他看来，林德江并不是什么狡猾的人，只不过做事有点犹豫不决罢了。不过妻子喜欢这么称呼林德江就让她去称呼吧，乔志安不想追问她。

    “什么问题啊？”乔志安疑惑地问道。

    “据丽莎说，同一个姬海澜的女人有关。林德江瞒着她同那姬海澜那个女人会面。”

    乔志安很不习惯马丽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他知道她一贯有那种嗜好，她的嗜好甚至传染给了家中的这两只加菲猫。前些日子，那只棕色斑纹的母猫咬伤了他们的儿子。

    马丽亚说这些话时又坐回了她的织机旁，说一句又织几下。乔志安定睛看着那只巨大的蝎子，只觉得一股冷气升上了他的背脊。整个房里都变得冷气森森的，马丽亚在眼前晃动起来，如同浮在薄薄的雾里头一般，而乔自己的脚下，则蹲着那只阴险的猫。他步履踉跄地挣扎着，要上楼到书房里去。马丽亚在那边嘟哝了一句什么，乔志安回头一看，织机旁空空的，她在哪里讲话呢？

    一直到在书桌旁坐下，翻开那本日本人福源真二写的关于《雪》故事书，乔志安的脑子里才变得清晰起来。乔一边大声念出故事的情节，一边深深地感到，他的生活最近完全颠倒了，日常生活变成了连环套似的梦境。虽然他念的是发生在日本的故事，但念着念着，那位穿木屐的女郎便款款地走进了他已经经营了两个多月的，被梧桐树所环绕的广场，她藏身于一棵粗大的梧桐树的树干的背后，只有和服的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