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哥哥林德荣别墅时，林德江也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许多事情。

    现在的林德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可是在二十前八十年代初，林德江还是一位狂热得发烧的诗人，正是一段不平常的经历，让林德江离开了诗歌，走上了现在的人生路，但直到今天林德江也不能确定，这是幸还是不幸。

    那时候，林德江刚从西北师范大学刚毕业前夕，正为是要去报名志愿去西藏支教犹豫不决。回到家中准备跟哥哥林德荣商议时，遇到学长梁枫。他建议说：“他的家乡陕南不错，白墙黑瓦，青山碧水，是个盛产诗歌和爱情的“伊甸园”，尤其是他们家乡小镇上的溪乡中学，依山傍水，风景如画，特别适合林德江这样的未来诗人生活。”林德江一听就动了心。

    经过一番努力，林德江如愿以偿来到溪乡中学。学长梁枫说得不错，陕南清丽的山水风光，激发了林德江的诗情，可现实就是现实，林德江自视精品的诗歌，没有一篇被诗歌当时的国内杂志社看中，理想中的浪漫爱情，更是迟迟不见影子。

    惟一值得安慰的是，在学生眼里，林德江是个神秘的诗人，他们都很崇拜林德江，每次林德江这个班主任去做家访，学生和家长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

    春暖花开的三月，一天下课后，女生姬莫菲突然歪着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珠盯住我，嘟起小嘴问：“咦，夏老师，你怎么老是不到我家来家访？这样可不公平！”姬莫菲是个性格活泼的漂亮女孩，成绩一直是年级上前三名。

    林德江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老师我时间有限，只能挑成绩差的同学做家访，享受这个待遇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是成绩真不好了，你爸爸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吧。”姬莫菲爸爸是县纪委书记，对姬莫菲的学习特别关注，据说能力很强，为人耿直，因为得罪了市里的一个大人物，一直没升迁。

    姬莫菲听林德江这么说，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这事很快就被林德江忘了，不料几天后的考试，姬莫菲成绩一落千丈，竟然滑到中下等的行列！这怎么可能呢？林德江怀疑这小姑娘是故意的，但无论如何，林德江决定立即去家访，否则再滑下去，真没法向姬书记交代。

    星期五下午放学前，林德江把姬莫菲叫道办公室对着她说道：“明天上午，老师去你家家访，你跟家里大人说一声。”

    林德江想，只有周末，姬书记才可能有时间在家，林德江要跟他谈谈。姬莫菲听后，不但不紧张，反而诡秘地一笑，说：“好啊，欢迎！”

    姬莫菲的家不远，在学校对面的山坡上，那幢古旧的木楼就是，中间只隔着一条清溪河。

    第二天上午，林德江来到了姬莫菲的家，家里冷清清的，也不见大人出来相迎。

    林德江在门口叫了起来：“姬莫菲同学，姬莫菲同学，在家吗？”

    “来了，来了！”木楼上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姬莫菲兴高采烈地跑下楼来。

    林德江有些失望地问：“你家大人呢，都不在家？”

    “林老师，爸妈都有事出去了，可我姐姐姬莫雅在楼上哩，她也是大人嘛！”姬莫菲凑到我耳门边，嘀咕道，“林老师，你不用访我爸妈，访我姐就行了，实话告诉你，我成绩下降，是因为姐姐最近越来越不开心，看她这样我哪能集中精力学习，只要你常来我家，做做我姐的工作，我保证成绩不下前三名！我姐最爱写诗，你上楼指导指导她吧，我烧点茶水就来！”

    林德江不知道姬莫菲到底在想些啥，可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拒绝，再说，有个诗友交流，也是件快事，于是林德江点点头，往楼上走去。

    木楼上，光线灰暗，只有临窗的写字台前，斜斜地泻进一片春晖，一个长发的女子背对着林德江坐在窗前的光亮里。

    林德江想，她应该就是姬莫菲的姐姐姬莫雅，可当林德江走上前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姬莫雅坐的是轮椅—她是残疾人！就在她闻声转过轮椅的刹那间，林德江又吃了一惊，她太美了，林德江从她白皙美丽的脸庞看到她严严遮盖了腿脚的红色长裙，这一番打量之后，一句“诗”不由自主地从林德江脑海里蹦出来：“啊，生命，僵硬和脆弱，燃烧起希望之火，以及爱的美丽……”

    林德江的直觉不会错：在姬莫雅的心中，生命的火焰烧得还很旺。

    姬莫雅打量我许久，轻轻说道：“你是林老师吧，听莫菲说你要来看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林德江现在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姬莫菲导演的，她对林德江和姬莫雅都讲了谎话。可在这种情况下，林德江不忍心说破，只得顺水推舟：“早就想来同你聊聊了，听姬莫菲同学说，你也挺喜爱诗歌的，是吗？”

    “是的，”姬莫雅幽幽地说，“本来我的生活应该像诗一样美好，可是半年前，我外出旅游时遇上了车祸，等爸爸把我和轮椅一起接回来时，我的生活就变了……好了，不说这些，林老师，能帮忙斧正一下我写的诗吗？”

    林德江赶紧点头说：“好啊，我就是来学习的嘛！”

    翻开姬莫雅的一叠诗稿，写的大多是人生和爱情，读着读着，林德江的心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在这破旧的木楼里，竟禁锢着如此美好的生命。

    正在这时，姬莫菲端着一杯茶上来了，笑嘻嘻地说：“林老师，你和我姐挺谈得来嘛！喝杯茶吧，不过，我有言在先，这茶的味道不一定合你的口，你可要想好了，真的愿意喝再喝，喝了可别后悔哦！”

    怪了，喝杯茶有什么可后悔的？林德江想都没想，接过茶杯，打趣道：“姬莫菲同学，难道你下砒霜了？下了也不怕，我喝！”

    林德江和姬莫雅说了半天话，早口渴了，于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咦，还是放了红糖的茶水呢，甜滋滋的，不烫不凉正好，眨眼间，一杯糖茶被我喝了个精光。等林德江擦擦嘴巴抬起头时，诧异地发现，姬莫雅竟羞涩地垂下了眼睛，白皙的脸颊上，已是绯红一片。

    和姬莫雅约好每个周末来谈诗歌后，林德江就起身告辞了，姬莫菲坚持要送林德江。出门不远，姬莫菲忽然低下头，忐忑不安地问林德江：“林老师，你知道在我们这里，喝了糖茶，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是不是表示对贵客的欢迎？”林德江随口猜道。

    “按我们的风俗，你在我姐面前喝了糖茶，”姬莫菲结结巴巴地说，“你现在就、就是我姐的男朋友了！你已经表示了很喜欢我姐姐，愿意和她交往下去。”

    听了这话，林德江真恨不得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姬莫菲同学，你这不是在害老师嘛！这不光是欺骗我，也是欺骗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