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获益匪浅(1/1)
作者:颟夫
    西市。

    无所事事的裴度随便找了一家热闹的小酒肆,小二把他带到一张空桌刚刚坐好。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就笑着走过来,抱拳说道:“这位先生,旁边空位可有人坐吗?”

    裴度一愣,这小酒肆生意虽说还可以,但是还没到座无虚席的程度,一看这人明摆着就是奔自己而来,于是答道:“这酒肆之中明明还有空桌,而阁下偏偏要坐到这里,恐怕是有备而来。在下裴度,如果阁下确认没认错人,有什么话就不妨直说,不必再兜圈子了。”

    那人一听,抱拳说道:“先生果然聪慧豪爽,在下窦乂,在这西市经商,久闻先生大名,如先生不嫌弃,在下在自己的酒楼里略备薄酒,不知先生可否屈尊光临?”

    裴度一听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窦家店老板窦乂,心中暗想:我与他素昧平生,如今故意要结识我,肯定是受人之托,那人是谁呢?最近只有舒王幕后出手搭救的事情,难道他是受舒王所托而来?如果他投靠了舒王,以他的经商能力,必然能帮舒王获得更多的钱财来拉拢更多的官员,如此将对太子十分不利。但是如果他不是舒王所派来的,他主动找我搭讪又意欲何为?难道要借我搭上太子这条线吗?不管是谁,反正我目前只是一个芝麻小官,倒还不至于有人会谋财害命,今天一定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舒王的人,如果他真是舒王的人,我用什么办法才能给他和舒王之间打个楔子呢?想到这里,裴度起身说到:“既然窦掌柜盛情邀请,在下如果再推辞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请!”

    裴度这么爽快地答应有些出乎窦乂的预料,但是毕竟在商场打拼多年,见的人太多了,于是马上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带着裴度走出那家小酒肆,来到了自己新开的酒楼---芙蓉楼。这芙蓉楼有五层,每层都是不同的风格,一层是江南风情,二层是塞外风情,三层是西域风情,四层是长安风情,五层中规中矩但并不对外开放,是专供京城达官显贵的私密宴饮的场所。各层装饰都极尽奢华,不仅配备了符合各楼层风格的美酒佳肴,更吸引人的是还专门配备了各地的歌女舞娘以祝酒兴。自从这芙蓉楼一开业,立即就吸引了长安城的纨绔子弟和风流才子到这里来纸醉金迷,芙蓉楼俨然已经成为长安城新的销金窟。

    窦乂把裴度引到五楼的一个房间坐下,里边有两个美貌的侍女,窦乂吩咐其中一个侍女去准备酒菜,另一个侍女马上准备茶具,为二人沏茶。

    沏茶的侍女完全按照陆羽的《茶经》来表演茶道。其煎茶方法为:炙茶、贮茶、碾茶、罗茶、择水、烹水煎茶(一沸调盐叶,二沸时出一瓢水、环激汤心、量茶末投于汤心,待汤沸如奔涛,育华)、分茶至各茶碗,使沫饽均分。

    裴度是既来之则安之,任凭窦乂安排。

    茶才刚刚饮过,美酒珍馐马上就摆上了桌。

    窦乂端起酒杯说道:“承蒙先生大驾光临,请。”

    裴度举杯浅尝即止,酒一入口就感觉到一股温润甘醇顺着喉咙缓缓而下,忍不住赞道:“真是好酒!”

    窦乂笑着说道:“此酒名叫‘刘伶醉’,是在下专门从蜀川找来的老酿酒师傅自酿的酒,采用关中的上等高粱配骊山的泉水精心酿制。只是目前还没有陈酿,据酿酒的师傅自夸说,这酒是他此生酿出的酒中极品,如果能封存十年再饮就更好了。”

    裴度端起侍女又斟满的酒杯,凑到鼻子闻了闻说道:“窦掌柜找裴度恐怕不是专为品茶饮酒而来的吧,有什么话咱们不妨边饮边说。”

    窦乂听了心中暗想,看来这个裴度还真难对付,舒王让自己婉转的争取他看来难度不小。于是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在下只是听说先生初入仕途就得到了太子的青睐,想必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在下一介商人,为了求财当然要广结朋友,此时主动结识先生,也是希望他日先生飞黄腾达之时能对在下有所提携。”

    裴度听了笑着说:“放长线钓大鱼,窦掌柜做生意确实是独辟蹊径。可是在下可能让窦掌柜失望了。自从入职东宫,在下因才能有限,始终未得到太子赏识,最近正在考虑是否要离开东宫去另谋出路。”

    窦乂听裴度话中有话,就问到:“先生守着东宫太子这条光明大道不走,难道另有捷径不成?”

    裴度举杯喝了一口酒,然后看着窦乂说道:“指望东宫这条路恐怕走不通了,但是舒王这条路也决不是捷径。”

    窦乂听了暗暗吃惊,因为裴度这话明摆着就是看透了自己的身份,这就好比是在谈生意过程中让对方摸清了自己的底价,再跟人家罗里吧嗦地侃价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了。但窦乂不愧是一个聪明的商人,知道面对这么精明的对手,任何小伎俩都是徒然,只能老老实实把能说的话和盘托出。于是窦乂苦笑着说道:“先生果然聪明,只是在下不明白,先生从哪一点就断定了我是受舒王所托而来?”

    裴度看窦乂很坦然地默认了自己的身份,说道:“因为自古官商互相扶持,阁下短时间能成为长安城的巨贾豪商,身后一定有官员作为靠山。据在下听闻,窦掌柜先是低价拿到了西市这块风水宝地,又有幸垄断了朝廷的柴炭生意,显然是背后有人帮你疏通官场,而这些都不是一般官员能帮你疏通得了的。刚才在酒肆听你的声音就有些耳熟,但是还不敢确定那天夜里到京兆府监房去探望元稹的人就是你。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道是舒王在背后用一石三鸟之计推动此事迅速解决,而能猜到我目前在东宫进退两难的只有舒王和东宫的人,所以我马上就想到了那天去京兆府的人会不会就是你窦掌柜。虽然你那天遮得严严实实还故意压低声音,但是还是给在下留下了一点印象,即使声音还不能让在下确定那人就是窦掌柜,但是窦掌柜的身高和体态却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是一般人听了裴度丝丝入扣的分析,必然会瞠目结舌的无言以对,但是窦乂却能迅速找到应对方式,马上起身施礼,说道:“早就听说先生才思敏捷,在下刚接到舒王的指令之时还不以为意,自负从商以来还没有在下应付不了的人物,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甘败下风,佩服!佩服!在下甘愿罚酒三杯。”

    裴度看着窦乂连喝了三杯酒,笑着说道:“其实舒王如果不是这么着急着派你出面,再等待个把月,窦掌柜那时再出面,可能在下就想不起来了。”

    “先生说笑了,以先生的头脑,就是再过一两年恐怕也能知道在下的来历。不过既然先生已经知道了在下的来历,想必也知道舒王是什么意思吧?”

    裴度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窦掌柜今天作为说客,是想让在下转到舒王门下。”

    “舒王让在下约见先生正是此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还请阁下转告,裴度多谢舒王美意,但在下目前还不能为舒王效力。”

    “那是为何?”

    裴度知道窦乂是一个精明的商人,靠晓以大义根本无法对他施加影响,只能用最简单的话来尝试是否能有效果,于是说道:“很明显,舒王的目标是和太子争夺皇储地位并最终继承大统。这个过程太凶险,很难有十足的胜算。如果舒王成功则跟着一步登天,可万一要是功亏一篑,恐怕将连累家人。我裴度只是一个小人物,读书做官的目的就是凭借所学来光耀门楣,明哲保身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卷入争储不是明智的选择。要在下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去博取富贵,恕在下不敢奉命。再说无论依附太子还是舒王,也不是仕途中唯一的道路,在下自信凭着胸中所学本事,必定能博出一生的富贵。还请窦掌柜向舒王转达谢意,他日舒王如果真的得偿所愿,裴度将随时听后调遣。”

    窦乂听了裴度的话若有所思,没想到裴度这么自信,而且居然把眼前得失看的如此清淡。他所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应该清醒认识到的呢?作为一个商人,窦乂在商场上也很自信,归根结底和气生财才是商人致富最正确的选择,可是一旦卷入舒王和太子争夺皇位的旋涡中,商人作为贱户,永远都是被利用的一枚棋子,万一站错队,赚再多的财帛又哪里有命去享受呢?可是,目前自己已经站到了舒王这边。今日和裴度见面之后,自己的身份就算完全暴露给东宫了,一旦舒王失败,太子一定会追查舒王余党,到那时候自己的财产和生命没有一样能保住,甚至家人都有可能因受到株连而终生为奴,可眼下自己该怎么做呢?想到这些,窦乂一向精明的头脑有些混乱并产生了恐惧。

    裴度看窦乂沉默不语,说道:“窦掌柜,干杯。”

    窦乂恍惚之间突然跪倒在地,说道:“先生所言让在下大彻大悟,可是目前在下已经卷入其中难以自拔,还请先生教我该如何抽身。”

    裴度被窦乂突然的举动下了一跳,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话能产生这么大的作用,赶忙起身扶起窦乂说道:“窦掌柜这是折杀在下了。快快请起!”

    窦乂起身,用渴望的目光看着裴度。裴度则微笑着说道:“其实窦掌柜大可不必惶恐,商场即是官场。在下做官是做朝廷的官,挣得是朝廷的俸禄。只要在下没有污点,任谁最后登上大位也耽误不了在下的前途。窦掌柜今后只要踏踏实实做生意,舒王也好,太子也罢,只要是生意,赚谁的钱不是赚呢?”

    窦乂听了恍然大悟,没想到自己的脑筋还真是一时没转过来。自己本身就是商人,只要做生意赚钱,不参与到前途未卜的夺嫡斗争中,谁能继承大统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想到这里,笑着对裴度说:“今日和先生一席谈话,对窦乂而言真是受益匪浅,来,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