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宫余恨(2/2)
作者:汉水谣
    恰在这时,太皇太后着人来传太后。太后不敢怠慢,急乘肩舆赶往清宁宫。

    受礼、赐座后,太皇太后不紧不慢道:“数位大臣上书,请封二皇子祁钰为亲王。先帝留有遗诏,你有听政的份,此事自然不能不问你的看法。”

    太后心一沉,脸上却不改常色。

    “先帝子嗣不多,只有二位幼子,自然要倍加珍爱,只是先帝新丧,此时让祁钰与寻常宗亲一道受封,未免草率。不如待他成年后,另行隆礼册封,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再说,皇子成年受封方合规制。”

    “当然喽,此事还请太皇太后做主,臣妾不敢妄言。”

    太皇太后举盏饮茶,然后从容地归盏入案。

    “你的话不无道理,看来,若皇帝自己不拿主意,此事只好先放一放。”

    太皇太后色无喜无忧,言无棱无角,一派雍容气度。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太后起身告辞。

    出了清宁宫,太后心急火燎地赶往乾清宫,她担心皇帝万一动了封朱祁钰为亲王的念头,自己稍有耽搁便阻止不及了。

    来到乾清宫,众内侍、宫女都不知皇帝去向,只说皇帝一早便出去了,不让人跟着。太后无奈,只得在乾清宫候着。

    此时此刻,朱祁镇与朱祁钰正在雍肃殿内,前者伏在案上,后者伏在椅上,两人都睡着了。

    一早来到雍肃殿,朱祁镇领着弟弟读书,读着读着,朱祁镇想起父皇生前的教诲,不禁嚎啕大哭。他一哭,朱祁钰也跟着哭。

    这样的事几乎天天都在发生,朱祁镇身为天子,虽然年幼,但还是懂得维护天子的威仪,他不想让人跟着,见到自己失态。

    二人哭得乏了,昏昏睡去。

    朱祁镇眼角泪痕未干。

    朱祁钰的生母、太妃吴氏走了进来。

    脚步声惊醒了朱祁镇,睁眼见是吴太妃,他忙起身准备行请安礼,却被吴太妃抢上前用双手扶住。

    吴太妃掏出一方素帕,半跪着替他试去脸上的泪痕。“皇帝至诚至孝,前朝与后宫无人不知,无不感念天子大德。但先帝遗言音犹在耳,皇帝应节哀,保重龙体,以国事为重。”

    朱祁镇点点头。自他记事以来,他便一直觉得眼前这位太妃十分和善可亲,总能给他带来慈母般的温暖。

    他扭头看向仍在沉睡的朱祁钰,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二人以往也常在一起玩耍,但没留下什么记忆。从父皇殡天那日起,朱祁钰便时时跟在朱祁镇身边,那种不离不舍的依恋之情令朱祁镇刻骨铭心。

    宫中的成年男主溘然长逝,两个小男主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相依相随,守望着不可预知的未来。

    每当朱祁镇要听政时,朱祁钰便远远躲在一旁静候,只要朱祁镇一挥手,他便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以至于后来朱祁镇纵有天大的事,也不忍将弟弟撵走。

    他还没能真正察觉到自己是天子,却已深深感受到自己是兄长。

    辞别吴太妃母子二人,朱祁镇直奔清宁宫而去。进了宫门,小跑到太皇太后身前行请安礼:“孙儿恭请皇祖母圣安!”

    太皇太后上前扶起朱祁镇,牵着他来到座前,二人并排坐下。

    太皇太后温言道:“这些日子免了早朝,改在雍肃殿议政,皇帝可有难处?”

    “倒是不难,五位辅佐大臣甚是用心,再说,不是还有皇祖母吗?”朱祁镇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诶,皇祖母可不能事事都过问!”

    太皇太后佝下身子,感觉可与朱祁镇平视了,这才续道:“这么说吧,皇祖母手上有根拐杖,不过,皇祖母自己却是皇帝的拐杖。哦,臣子奏事时,可得听仔细喽,听清楚了,再想清楚,想清楚了再发话,要不然,皇帝随口那么一说,臣工便难办了,毕竟天子一言九鼎,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祁镇笑了笑,道:“孙儿这便想清楚了一件事,封祁钰为亲王。”

    太皇太后脸色一震,轻声问:“果真想清楚了?”

    朱祁镇点点头,道:“过几日便要册封几位宗亲了,若孙儿连自己的弟弟都不顾,却去册封旁的宗亲,岂非昭告天下,这是在演戏么?”

    太皇太后转忧为喜,笑道:“既然皇帝发了话,谁敢不从!”

    朱祁镇大喜,起身道:“孙儿这便去拟册书!”

    再说太后在乾清宫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朱祁镇的影子,内心十分焦急。

    一名内侍气喘吁吁地跑来禀道:“方才有人看见皇上与吴太妃、二皇子在一起,此刻不知去向,只知吴太妃、二皇子回了福安宫。”

    太后忿然起身,上了肩舆,直奔吴太妃的福安宫而去。

    来到福安宫前,太后心念电转:皇帝仁厚,易为人所乘,不知那贱婢在给皇帝灌什么迷魂汤!

    不待内侍通传,太后便一头闯进福安宫,只见吴氏正与胡吉祥相谈甚欢。

    二人只扭头瞥了一眼太后,脸上的笑容便一扫而空,分明挂出了两个字:扫兴!

    吴太妃起身行礼,静慈仙师则稳坐不动。

    朱祁钰连忙上前行礼道:“儿臣祁钰恭请母后圣安!”他因紧张而全身僵硬,嘴角在微微抽搐。

    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太后冷笑道:“瞧你那样!哀家又不是老虎。”若不是担心他们背后的势力,她才不愿与这样的人置气呢。

    朱祁钰手也抖了起来。

    太后不禁骂道:“你也配做亲王?这也难怪,谁叫你母亲是贱婢出身呢!”

    胡吉祥沉声道:“你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钰儿的生母是吴妹妹,嫡母却是你皇太后!”

    太后被噎得差点岔了气,她很想像过去那样飞扬跋扈地发作一番。她在酝酿着。

    突然,司礼监秉笔太监金英走了进来,诧异地看一眼宫中众人,分头行过礼后,见朱祁钰跪在地上,便径直走到他身前,笑道:“殿下听册。”,展开册书,宣道:“天子之众子必封为王,子孙世世相传,藩屏帝室,此古今帝王之大法也。朕弟祁钰,特颁册宝封为郕王,尔其恪勤忠孝,亲贤爱民,永笃藩辅,钦哉毋怠!”

    朱祁钰尚未谢恩,太后的怅叹声便传了过来。

    “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