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高中之前，小凌还是个很开朗的女孩。虽然也有一些人因为她的眼睛而将她视为异类，但那毕竟只是少数，因为没有谁愿意拒绝和一个爱笑的漂亮的女孩成为朋友。

    直到高中那年，小凌认识了佳苗之后，一切都变了。

    佳苗是小凌的同桌，相对于小凌的活泼，佳苗显得有些孤僻，不怎么爱说话，开学几个月，除了学习上的必要，再没有对小凌多说过一句话。无论是课间活动，还是吃饭的时候，总是能看见佳苗形单影只，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有几次小凌远远地看见这样的佳苗，心中难免有些疑问，也有些不舒服。同学们也都七嘴八舌的猜测，说是什么佳苗家里闹离婚，要不就是从小受虐待，所以性格才这般孤僻。

    更令人奇怪的是，佳苗虽然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导致性格孤僻，可她看起来却总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一副很害怕的表情。有时甚至会直接在课堂上大喊大叫，嘶吼着不要过来之类的话。班里的同学，都怀疑佳苗沾上了什么邪性的东西，和佳苗同寝室的同学都反映，隔三差五就会梦游。

    有一次佳苗梦游，吵到了宿舍里一个女生。那女生是班里的体育生，被人叫做王大胆，女生害怕的东西，在她眼里都不足畏惧。只是佳苗睡在上铺，每次梦游下床的时候，总会弄得床铺嘎吱作响，外出关门的时候也是嗵的一声，声音十分吵闹。王大胆实在受不了，就跟了上去。却只见到佳苗慢慢走到走廊里，然后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眺望着窗外，一动不动。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映得佳苗的消瘦的身影十分朦胧，王大胆隐约看见好像有一团黑雾萦绕在佳苗的身体周围。可为了自己以后的睡眠质量，王大胆还是鼓起勇气，唤了声佳苗的名字。佳苗动作很慢，就像卡住的机器一样，一下一下地缓缓回过头，转过身。只见佳苗的脸上，从眼角、鼻子和嘴角，都淌下了一到黑色的液体，佳苗一歪脑袋，咧嘴一笑，说道：“你是在叫我吗？”

    佳苗的嘴角真真抽搐，好像她本不想笑，却被人控制着必须要笑的样子。这种恐怖的情景和佳苗似笑非笑的笑容，任凭王大胆再怎么胆大，也只是踩死个虫子的分量。如今只是一眼，就被吓了个够呛，径直跑到了楼下舍管阿姨的房间里。可舍管阿姨上来查看的时候，佳苗却躺在床上正安稳的睡着，那些黑色液体也都消失了，脸上干干净净的。舍管阿姨见此情况，便以为是王大胆在恶作剧。任凭王大胆怎么哭闹，舍管阿姨还是决定将王大胆留在自己的宿舍里。王大胆的哭闹也吵醒了寝室里的几个女生，但是大家都睡意朦胧，安慰了王大胆几句，就各自睡去。

    王大胆也睡在上铺，就在佳苗斜对面，她裹着被子，紧挨着墙壁，浑身颤抖着。她不敢闭眼，因为在很多恐怖电影里，主人公的眼睛一闭一睁，那些妖魔鬼怪就会立刻出现到她的面前。平时王大胆自己看的时候还觉得这种桥段十分幼稚，可今天真让自己遇上了，却是怎么也不敢合眼了。

    王大胆只好盯着斜对面正安稳睡着的佳苗，生怕再出什么事端。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王大胆不时看看自己的手表，数着过去的时间，算着距离天亮还有多久，无论她的视线怎么移动，她的余光总会留意在佳苗的身上。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过去，王大胆再也撑不住，脑袋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仍然黑着，时间也只不过过去十几分钟。王大胆往佳苗那里一瞧，此时的佳苗正睁大眼睛，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她。佳苗慢慢张开嘴，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看。起。来。很。好。吃。”

    王大胆失声大叫，一个不小心便从上铺摔了下来，伤到了腰，疼痛感让他清醒过来。她环顾四周，却发现天已经亮了，寝室里正在洗漱的女生见到这样的王大胆便赶紧围了过来询问情况。王大胆却一下子愣住了，她分不清昨晚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个梦。问了问那几个半夜安慰过她的女生，她们都说没印象，到楼下问了问舍管阿姨，舍管阿姨也说昨晚没有这个情况。只是，王大胆总觉得，自己每次或故意或不经意地将视线停在佳苗身上时，佳苗总会冲她笑笑。

    过了一个周，王大胆转学走了，只留下了这个没人知道真相的故事。

    而我在听完小凌的讲述之后，心里也是一半觉得惊悚，一半满是疑虑。

    “那黑色的液体，是血吗？”

    小凌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讲了下去。

    那时候的高中教育，还是分文科和理科的。小凌和佳苗都是美术生，学校里也只有那么一个美术班，所以两个人就又分到了一起。两个人还是同桌，因为在听过王大胆那件事之后，便再没有人愿意靠近佳苗，所有人都把她孤立了出去，就连寝室里的女生，都嚷嚷着如果还和佳苗一个宿舍，那么她们就睡到大街上。老师们迫于无奈，只好将佳苗分到了一个二人宿舍，小凌自告奋勇，决定要和佳苗住在一起。

    有的时候，越是朦胧的东西，人就越是想要看清楚。那时候的小凌就是这样，谜题永远都会有答案，伪装的背后也总会有一个真相。窗外，凌冽地秋风正呼啦呼啦地剥进枯枝上的败叶，坠落下来的树叶不时也会被吹得贴在玻璃上，那形状有的圆，像是个脸蛋，有的扁，像是个手掌。无心顾及学习，小凌就这样被窗外秋意盎然的景色吸引。那时候的小凌认为，世界上没有说不破的事，也没有画不全的圆，佳苗变成这样肯定是有原因，小凌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佳苗的朋友，帮她度过难关。

    “啊！不要过来啊！”

    是佳苗！正在走神的小凌被佳苗的嘶喊声吓了一跳，可没等她反应过来，佳苗就已经起身跑出了教室。来不及和老师打报告了，小凌也赶紧起身，追出了门外。

    可就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变了，变成了一种纯白色。环顾四周，如雪似纸，漫无边际，先前的教室和走廊，老师和学生，早已消失不见。小凌只觉自己的左眼有些发烫，隐隐作痛。而且她的眼睛里似乎淌下了一股液体，原本还以为是泪，结果擦来一看，竟然是黏糊糊的黑色的液体，凑近一闻，腥味扑鼻。

    小凌顾不上这些，一边呼唤着佳苗的名字，一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只盼能快些见到佳苗的身影。

    “我在这里呀。”

    不知在哪里响起一个声音，层层叠叠，似有若无，听起来像是佳苗的声音，却又嘶哑了几分。

    “我在这里啊。”

    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此起彼伏，回荡在这个纯白色的空间里。

    “佳苗！？是你吗！？佳苗！？”

    小凌捂着自己的左眼，不停向周围看着，寻找着。

    “我在这里啊！”

    那声音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正来自小凌的背后。小凌赶紧回过身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的女人正向她扑来，小凌来不及躲避，只好双手抱头护住自己。只听嗵的一声，佳苗飞身而至，竭尽全力用自己的身体将那女人撞飞了出去。紧接着，佳苗一把拉起小凌的手，不顾一切地向前飞奔而去。

    小凌担心那女人再次追过来，便回头查看。只见那女人躺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像个机器人一样，先是将自己的双腿弯了起来，然后两条大腿跟着立起来，只是那腰身却像是被折断的一样，上身和下身贴合在一起，待双腿立住之后，她的上半身这才翻了上去，整个人站了起来。那女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她赤身裸~体，看起来就像是英国小说里的人造人弗兰肯斯坦，她的身体上布满了缝线，比例也极其不规则，小小的脑袋，巨大的肌肉慢慢的手臂，纤瘦的身板，又短又细的双腿，小凌隐约看见，在她的胸前，有一个类似条形码的纹身。

    那女人也不急着追过来，只是站在那里，冷冷的笑着。

    小凌不敢再看，回过头来，不知怎的，纯白色的场景已然变回了之前的教学楼里的走廊。此时，小凌正被佳苗拉着，急速奔跑着，眼见就要跑到走廊尽头的窗口。小凌心里总有一种到了窗边佳苗就会拉着她跳下去的感觉，对佳苗喊了许多次让她停下，可佳苗就像发了疯似的，只顾着埋头奔跑，小凌只好跳起来一把搂住佳苗的身子，两个人就这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小凌只觉自己脑中晕晕乎乎的，视线一片朦胧，隐约之中看见从附近的教室里出来不少老师和学生，都向二人身边走去并蹲下来询问情况。猛然间，小凌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正混杂在人群之中，冲着她浅浅地笑着。小凌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可她浑身虚软无力，刚用手臂支撑起来的身体再一次倒了下去。

    “同学！同学！醒醒啊！你怎么了？快打电话叫救护车啊！”

    在一片吵闹声中，小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只是小凌发现，佳苗把自己校裤的裤腿卷了起来，在她的右腿上有一个黑色的纹身，那样子看起来很熟悉。

    那是黑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