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光明厂里，一大早上班，厂长秘书把所有来见王嘉庆的人都拦在了外面，而书记郑凯韵在厂长办公室里和王嘉庆已经谈了一个多小时，从八点三十分到现在的九点二十多分。

    厂长办公室里的气氛是凝重的。

    王嘉庆沉思着，郑凯韵坐在他的对面，桌面上放着一份省机械厅的批示，里面的内容是关于同意新光明厂更换公安保卫处常务副处长。这份批示同时有省公安厅的批准盖章，是有了效力的。

    这意味着，新光明厂要执行这一项决定。

    今天是李路失踪的第八天，三天前，郑凯韵要求重新任命公安保卫处的的常务副处长。在现任出事的情况下，他的要求让王嘉庆没有反对的理由。王嘉庆不得不同意签字上报请示。

    王嘉庆寄希望于上级领导机关能够拖延一些时间，结果却是很快进行了同意的批示。王嘉庆甚至不能再拿中调南方局来说事——新光明厂公安保卫处同时也是中调南方局的机动单位。人事权并不在中调南方局那边。

    沉默许久，郑凯韵说道，“王厂长，我个人对李路没有偏见，更不会针对某一个人。公安保卫处的工作很多时候是其他人在负责，因为一些实际情况，李路同时很少在岗位上，在李路同志担任红星防务公司总经理的时候，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忽然的话锋一转，道，“但是，现在新光明厂已经退出了红星防务公司，李路担任的红星防务公司总经理职务也不再是新光明厂派遣的职务。就事论事，他作为公安保卫处的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处长，再三天两头的脱岗，是不行的。”

    “之前我一直没对此表示反对意见，是因为我理解他的特殊情况，现在他人不在了，当然，我很希望他能安全回来，但是厂里的保卫工作不能一直没有负责人。重新任命新的人员接替他的位置，势在必行。上级让我们推荐人选，我认为咱们应该把重点放在讨论人选上面，而不是再做无意义的争吵。”

    王嘉庆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了，甭管郑凯韵和李路之间有多少恩怨，至少现在郑凯韵是抓住了绝好的机会要把李路给弄下去。

    他沉思着，缓缓说道，“郑书记，有一个方面是要重视的，新光明厂的出口创汇都在李路身上，过于草率地把他换下来，这对咱们厂的出口创汇是很不利的。今年上级给的创汇任务很重，全年要完成一千万美元的任务。”

    郑凯韵微微笑了笑说道，“王厂长，离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猪不成？我倒是认为，新光明厂可以不需要红星厂，但红星厂如果结束和新光明厂的合作，他们的出口贸易一定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尽管退出红星防务公司是一个很遗憾的事情，但是咱们通过省里，同样能够对外出口产品。这并不是多么难解决的事情。”

    王嘉庆摇头道，“郑书记你可能不太了解情况，新光明厂的出口创汇，基本上是指望红星厂的关系。红星防务公司的外贸渠道基本上是李路联系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很难在去年创造那么多的外汇。”

    “王厂长，不要把一个人的力量抬高，一年多以前，李路只是一个普通的以工代干的保卫科副科长，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是老光明厂培养和造就了他。”郑凯韵说道，“我虽然不太了解外贸，但是对咱们厂的情况还是清楚的。比如南方15型手扶拖拉机，红星厂还是咱们的代工厂。”

    王嘉庆心里明白一点，无论如何他也说服不了郑凯韵了，书记能当半个家，甚至党务人事这一块书记的权力还要大一些。郑凯韵一定要马上按照上级的批示来，王嘉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他想拖延时间都不好办。

    想到这里，他以退为进，道，“郑书记，你认为谁接替李路的岗位合适。”

    “赵旭同志我认为是能够胜任的。”郑凯韵说道。

    王嘉庆一下子就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郑凯韵会推荐赵旭。新光明厂无人不知赵旭是李路非常信任的人，几乎就是李路在公安保卫处里的代理人一般的存在。郑凯韵推荐任何人都不会让王嘉庆意外，唯独是赵旭。

    推荐死对头的心腹？

    这闹的是哪一出？

    看见王嘉庆瞬间无法控制而表露出来的惊讶，郑凯韵笑着说道，“王厂长，实事求是，我个人和李路同志尽管曾经有过一些摩擦，但在工作上我对他的能力还是很认可的。比如他带出来的赵旭同志，其实赵旭同志事实上负责公安保卫处的工作有段时间了。我主要是从厂里的工作考虑，换人不宜动作过大，赵旭同志很熟悉情况，过去一段时间也让公安保卫处保持着良好的状态。当前的情况以稳定为主，所以我认为赵旭同志是最合适的人选。”

    反常即为妖。

    王嘉庆甚至不需要去分析，他能够肯定郑凯韵心里打着其他主意，或者情况出现了一些他没掌握到的变化。

    最好的办法是利用人选上的分歧来拖延时间。但是，如果拿不出一个有力的理由，拖延时间的策略就会显得太过刻意。

    王嘉庆道，“赵旭是不是太过年轻了。”

    “王厂长，看你这话说得，李路也才二十一岁。”郑凯韵笑道。

    王嘉庆慢慢摇着头说，“现在情况太不同。公安保卫处和以前的保卫科相比，机构大了人员多了，而且业务方面是由地方公安局来负责指导。赵旭同志一没有从军经历二没有相关的学习经历，我担心他很难掌控住整个局面。”

    郑凯韵说道，“我已经和市局领导通过气，他们会加强业务方面的指导。西城分局的副局长梁红兵同志是咱们公安保卫处的处长嘛，请他多花点时间在咱么厂里，加强一下管理，是没有问题的。况且，打拐专项行动组有很多西城分局的干警，他们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显而易见，郑凯韵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把王嘉庆能够想到的路都给封死掉了。王嘉庆不会考虑是否保李路这个问题，因为必须要保，郑凯韵是政工干部可以不懂经营，但是作为厂长他不能把万余职工家属的生计放到一边去不顾——紧贴着红星厂意味着新光明厂能够有更好的发展，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王嘉庆没有其他办法了。

    “王厂长，加强和红星厂的合作我是不反对的，这对新光明厂有好处。总而言之，老王，我的考虑全都是基于厂子的总体利益出发。”郑凯韵很诚恳地说道。

    不辨真假的情况下，王嘉庆不能在明显没充分理由的情况下继续和党内的一把手对着干，他无奈的点头，“好吧，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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