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驰骏马少年逞威 密要事美人兰心(2/2)
作者:慕容垂
    皇甫静姝轻声笑道:“黑晏军天下名师,果然名不虚传,墨府君这御兵之术倒让静姝大开眼界。”这番赞美墨安欣然接受,伸手而道:“雕虫小技,乌兰郡主请。”商羽走上前,侍候皇甫静姝坐上竹席,墨安也坐到竹席另一侧,一边亲手给她倒茶,一边沉声说道:“本将要与乌兰郡主谈一笔重要买卖。”皇甫静姝明白他的意思,轻轻说道:“阿徵,阿羽,你二人留下陪我,其余人退下吧。”

    墨安心中疑惑,不知道皇甫静姝留下两个伶人有何用意,却也不便提出,他待其余人等离开十丈以外后,方才说道:“乌兰郡主,墨安生性直爽,就开门见山了。本将知道乌兰郡主获得了一批利器良盔,故而求上等甲胄五千,弓三千,弩两千,戟三千,盾三千,箭矢五万。还请乌兰郡主开出价钱来。”

    宫角徵眼睛亮了一亮,商羽捧茶的双手也不由一颤,皇甫静姝将茶盏接了过了,品了一口茶,才缓缓而道:“静姝只道南人好饮茶,文人好饮茶,不想府君既非南人,也非文人,却也好这一口不夜侯。此茶馥郁芬芳,虽不是极品,但也算良品了。”墨安见她突然说出这答非所问的话来,大为疑惑,也只好回答道:“多年以前,安也不过南下求学一介书生,后虽从戎却未投笔,这吃茶之习也留了下来。”

    “敢问墨府君是为何从戎?”“我墨氏久居西北之陲,西临繁山,北拒九指,家父定山候为了这西北的安宁殚精竭虑,安不过身上同样流着忠义之血耳。”

    “夷群寇,殪逆徒,馀黎落惠咏来苏。奏恺乐,归皇都,班爵献俘邦国娱。”皇甫静姝低低吟诵了两句,拿起手上茶盏,说道:“墨府君,静姝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两人齐齐抿了一口茶后,墨安抚须而笑道:“郡主虽未着戎装,却让安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感。”皇甫静姝淡淡一笑,方才说道:“府君抬爱了。皇甫家虽然世代经商,然极少染指兵器买卖,此番也是凑巧获得了一批良兵利器,就算皇甫氏内部也少为人知,墨府君却知之甚详,不知墨府君可否为静姝解此惑?”

    墨安笑道:“此惑请恕本将无法解答。今郡主有此良兵利器而我又欲买之,郡主若无不卖之意,直接坐地起价即可,何须谈无关之事呢?”皇甫静姝道:“静姝好奇,故有此一问,到让墨府君见笑了。”说罢,向宫角徵望了一眼,宫角徵点了点头,抖抖长袍,向墨安作了一揖而道:“墨府君,承蒙郡主厚爱,此番买卖由角徵做主。”墨安心中暗暗吃惊,之前宫角徵自称仅仅是一个伶人,却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买卖却由他来做主,一瞬间怀疑皇甫静姝是否昏了头才做这个决定,又想到是否是因为他没有回答皇甫静姝的问题,乌兰郡主存心如此安排。他转向皇甫静姝望去,只见皇甫静姝含笑品茶,似乎已经看出他心思,轻声说道:“府君莫要见怪,皇甫氏买卖遍布天下,静姝对具体事务有时也只知一二,此事宫先生更为清楚,便让宫先生与府君详谈,府君放心,宫先生之言即是静姝之意。”

    墨安脸上出现不豫之色,自己也是一郡之长,正五品太守,一个伶人也想和我平起平坐,同为八大世家,你皇甫氏未免也太不把我墨氏放在眼里了。他按下心中怒气,说道:“愿闻宫先生高见。”心中却想,只需你说错一个字,就莫怪自己借机发难。

    宫角徵却似乎没有瞧见他的脸色,自顾自道:“自太康九年始,皇上颁下法令,诸王分封郡国,大国五千,次国三千,小国两千,边军另加五千。墨州属大国也是边军,份额该是一万,但赵王为墨州督,应率五千之众,府君尊兄墨州刺史率另五千之众,翰山郡兵马会从尊兄兵马中划分,翰山郡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依角徵预计,城中兵力应在二千至三千间。然而近几年因为墨氏与东石部族交好,墨家长女嫁与东石部族二王子为妻,刺史大人必然会削减翰山郡兵力,故而现如今城中兵马最多两千人而已。”墨安本是想借机发难,却没想到宫角徵不提买卖之事,反是说起翰山郡虚实,想到皇甫氏一个伶人都如此清楚自家之事,不禁越听越是心惊肉跳。宫角徵顿了一顿,转头向墨安作揖道:“角徵见识浅薄,心中疑虑,墨府君手下不过两千人,却不知要这足可武装五千人的甲胄兵器所谓何用,还请墨府君为我解此惑,切莫推辞。墨府君请恕角徵鲁莽,只是此事事关国法,角徵不敢陷主公于不忠之地,故有此一问,若无令人信服之缘由,皇甫氏还是划清界线为妙,莫要惹得一身腥。”

    墨安按住心下震惊,晒然一笑道:“厉害,厉害!信陵之侯赢,平原之毛遂,不过如此。郡主手下人才济济,本将算是知道为何皇甫氏日渐兴旺的缘由了。”他向宫角徵望了一眼,站起身来,向西方一指,昂首而道:“乌兰郡主,宫先生,安有一惑,想请二位为我解之,自我大楚立国以来,北有恶狼,西有猛豺,中原却始终未曾遭受到侵害,是为何故。”

    宫角徵正欲答话,却瞧见皇甫静姝站起身来,便闭口不言,皇甫静姝轻声答道:“无论是我大楚,还是前朝,唯墨氏始终保我中原不为西北而忧,这西北群山险峻,你墨氏当为西北之脊梁。”

    “多谢郡主美言。我墨氏世代驻守西北,至今已二百余年矣,太康元年,哈扎人乘我立国未稳之际,举兵入侵我墨州,安之大父寒沧公与当今皇上共破贼人于铜山关,大父却薨于此役。”墨安走了两步,平缓了下心情接着说道:“太康九年,繁山氏族利用我大楚爆发的齐王之乱,统一起来欲犯我境,先父定山候使离间之计分裂了繁山氏族的联盟,却也卒于归途,至今未见尸骨。”

    皇甫静姝轻声道:“墨氏满门忠义,寒沧公、定山候皆乃国之肱骨,当年定山候之噩耗传来,静姝也是悲痛之极。”

    “先祖先父皆乃忠臣良士,安自愧不能为之万一,乌兰郡主久居东方温柔之乡,只怕也极少来到这西北边陲之地。”

    “静姝因幼弟之故,确实甚少来到九鼎之西,如今幼弟已经”对这西北边事知之甚少。而我墨安与这帮豺狼斗的久了,对于豺狼的习性也了若指掌。如今哈扎人已经从上次战争中恢复过来,繁山氏族四大部族虽未联盟,但其内战之势亦已渐渐平息。说句大逆不道之言,眼下皇上时日不多,朝中姜氏只手遮天,家兄又与姜太傅有过过节,一旦皇上驾崩,豺狼之众必会犯我睦州之境。待到那时,我睦州是指望姜太傅还是那个懦弱的新皇?”墨安越说越是激动,最后竟是将腰中配剑抽出,狠狠砍在地上。

    “墨府君高明大义,宫角徵甚为钦佩。”宫角徵恭敬的说道,声音却是不紧不慢:“然而若无朝廷法令,私募军队乃是大罪,我皇甫氏若是卖与你军备武器,一旦为陛下查出,也难逃同犯之罪。郡主既将此等重任交于小人,角徵出于谨慎故有此一问,还请府君莫要见怪。”

    此时墨安平复了心境,先向皇甫静姝作了一揖道:“失礼了。”接着转头面向宫角徵沉声说道:“本将何时说过要私募士卒了?宫先生可不要无中生有。”他一抬手道:“宫先生,你可以看看周围的士卒,以你的眼光,难道你没有发现有所差异吗?”

    宫角徵顺着他的指向环顾望去,见周围兵士虽持枪鹄立,但是身上盔甲却多有破损。他仿佛了然于胸,点了点头,说道:“在下确实发现特别之处,军士们着实辛苦了。对于墨府君购买兵器甲胄一事的缘由,角徵也猜到一二。”

    墨安接着说道:“墨氏虽历经二朝,但从未行过不轨之事,宫先生先前之怀疑,也是太瞧不上我墨某人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西北之地不同别处,气候特殊,甲胄难以保养,故而兵士们甲胄损坏也会更快一些。我这黑晏军兵士们半数以上皆为老兵,因朝中姜氏当权,故而皇上虽然御赐这黑晏军之名,却没有多一件新的兵器,没有多一石粮草,没有多一两饷钱,现如今军士们的甲胄就如同宫先生所见一般。而我黑晏军素来以强弓劲弩称雄于天下,弓箭消耗远非寻常之师可比,是而家兄与在下每年都要贴出一笔费用。”他坐回竹席,转而向皇甫静姝长叹而道:“皇甫氏富甲天下,自然是不会明白本将为了确保黑晏军兵强马壮,费了多少心思。更何况如若招募私兵,那除了兵器甲胄以外,粮饷如何筹措?墨家世代驻守西北苦寒之地,我西北民众时常遭受哈扎与繁山的骚扰,不胜其烦。最近两年在我侄女嫁给东石王二王子后,本将的烦恼方才少了些。虽然世人依旧认为我墨氏还是八大世家之一,本将却心知只怕是名不符实了。”

    皇甫静姝望着他的面容只是淡淡而笑,在他说完之后抿了口茶说道:“宫先生,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墨府君对国家一片赤诚,怎能如此猜疑墨府君。”宫角徵眼皮一动,随即低下头来作了一揖说道:“墨府君,在下年少无知,还请墨府君不要见怪。”墨安冷冷而道:“宫先生方才对我翰山郡了若指掌,只怕不是年少无知,而是英雄出少年。”

    宫角徵晒然一笑,说道:“墨府君如此抬爱,在下愧不敢当。先前墨府君提到,需要上等甲胄五千,弓三千,弩两千,戟三千,盾三千,箭矢五万,不知角徵是否记得准确?”“不错。”宫角徵接着说道:“如此数量,当为五千零三十两黄金,零头舍头舍去之后,墨府君,共是黄金五千两,折成白银该是六万两。”

    墨安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宫先生,莫要狮子大开口。”宫角徵微微一笑道:“墨府君,皇甫氏经商已经百余年,家训在上,皇甫氏从无店大欺客之理。将如此之多的甲胄兵器运到西北之地的翰山郡,这一路千里迢迢,总是要兄弟们辛苦一些的。”墨安冷笑一声,说道:“自始皇帝一统天下而收天下之兵铸金人十二起,到本朝更是严禁私铸兵器,皇甫氏虽被册封为郡主,但也未有特权可以私铸兵器吧,却不知皇甫氏这些兵器从何而来?宫先生既然担心本将,本将也要担心皇甫氏兵器是否来路不正。”

    宫角徵还未答话,皇甫静姝已经轻声开口答道:“如今是府君邀我前来商谈,而非皇甫氏发愁下家,如若府君认为价钱不合心意,今日便可只当静姝前来品尝府君之茶罢了。静姝既然敢做这笔买卖,府君之忧早已在考虑之内,就不劳墨府君费心了。墨府君为国戍边,皇甫氏甚为钦佩,静姝可代皇甫氏免去五百两黄金聊表心意,只是我皇甫氏也从不做折本之买卖,还请墨府君体谅。”

    墨安听得她声音虽轻,但语气却十分坚硬,显然是已毫无更改之意,现如今只能先答应下来,日后再从长计议。正在思衬间,皇甫静姝站起身来,轻移莲步自己走到身旁道:“墨府君,静姝还有要事,如若府君犹豫不决,尽可再多多思量。此批兵器甲胄一个月之内静姝不会出手,府君何时下定决心,何时再来三江城找静姝再行交易。”说罢,转头向商羽点点头,商羽打了一个呼哨,便见先前那马车驶了过来,商羽打开车帘,搬下车凳。墨安瞧见皇甫静姝正要进入马车,急忙叫道:“乌兰郡主,便依郡主所言,四千五百两黄金便是四千五百两黄金,”皇甫静姝立在原地,没有回头,墨安接着说道:“不过安一时之间还无法筹措这些钱财,还望乌兰郡主宽限些时日,将那批装备不要卖与他人。”

    皇甫静姝轻声一笑,坐进马车中,片刻,从马车中传来她的声音:“府君高义,静姝自当会尽绵薄之力。府君既有办法知道静姝行程,想必届时也会有办法找到静姝。鲁伯,咱们走吧。”话音落下,宫角徵、商羽也纷纷上马,宫角徵微笑拱手,商羽冷冷而视。一行人马又重新上路,向西南方向而去。

    冯征低声骂道:“一个臭商贩子,神气个屁。”墨安驻足而望良久,轻声叹了口气,说到:“回去吧。”他翻身上马,忽地记起一事,对冯征说道:“你抄小路立即去贺老大处,让他们今明两日收敛些,莫要随意走动。”他顿了一顿,从身上拿出一块令牌,说道:“还是持我令牌传令传话,这两日有擅自出营者,军法从事。”冯征愤愤不平的说道:“将军,我黑晏军何时遭过这般气,末将却想贺老大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反正他们也不知贺老大来历,也好为将军,为我黑晏军出一口恶气。”

    墨安面色一沉,冷笑道:“你是否被先前那小丫头的巴掌打糊涂了?皇甫氏纵横百余年,何等风浪没见过,贺老大那帮乌合之众,便是派去三百人也从乌兰郡主现有的这点人手上讨不到好去,反会暴露了自己。记着,让贺老大那帮人老实点,既然当了兵,就要有当兵的样子,别以为他的所作所为能瞒得过本将。”墨安本还想说过几日去看看他们练兵的样子,考虑再三还是忍住没说,见冯征欲言又止的样子,冷哼一声:“还不快去?”冯征慌忙答了一声诺,接过令牌,急匆匆的驰马而去。墨安收了人马,返回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