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奕停下板车，和打着哈欠的中年店长攀谈了起来：“阳光真不错，这季的收成如何？有余粮出售吗？”

    “正儿八经的藜麦最多卖你两、三袋，但肉类倒是不少，你需要多少？”店长上下打量着路奕。

    “肉类？”

    “不知道吧？我们这小地方盛产荒漠怪物的肉。沙虫、沙鱼，还有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肉，养育了不知多少代人。多亏善神搞了条安全的线路，因为狩猎而死的人，总算没以前那么多了。”

    听他侃侃而谈时，路奕已经将刻在石牌上的标价扫了个遍，粗略心算了一下要多少粮食来养活那些苦力，然后递出对应的钱币。

    “我想买五枚金舍客勒的食物，量大管饱就行，另外再来一枚金币的藜麦和蔬菜。”

    “好嘞，我给您搭配。”

    老板做成了这笔大生意，从地下室的仓库搬货也格外有力，嘴也没闲着，拿周围情况当谈资，高兴的声音一句接一句。

    比如将要进入兽季，这附近都会出现什么厉害怪物；荒漠的几大奇怪传说，神话之类的；太阳靴避难所的规模，打算扩建但又有很多麻烦；黎明黄金的游猎者劫掠过多少次，干了什么缺德事。

    讲完，店长当然没忘添上一句：“感谢善神的庇护！”

    “那可得感谢他带来的丰收。”路奕笑着讽刺了一句。

    “哟，对，我得给您炫耀一下，我那姑娘今年十四岁，就顺利被善神挑走去当学徒了！”

    路奕的假笑顿时凝固，店主依旧用充满自豪的口吻滔滔不绝。

    “以后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我曾经也是个废人，白天起就喝着酒赌藜麦……但现在不同，我要攒钱！等那蠢丫头学成回来，就给她弄去太阳靴避难所买个小房子，不在这吃沙子受苦。”

    店长还因为高兴而多割了一条好肉当赠礼，他当然乐意和出手阔绰的商人，分享人生中洋溢着的幸福。

    路奕低垂下目光，不去看店主笑意满满的脸，不去想他女儿接下来的悲惨遭遇。

    “哈哈，抱歉，无聊的话题对吧？这是您要的货，我装上您的车。”

    “谢了……”

    “走好！”

    离开之前，路奕没忘记自己看见的景象：店主小心翼翼收起金币，留下一枚放进店里，其他都存进了小盒子，应该就是为女儿所存的钱吧。

    ……

    路奕把食物丢进净化过的死者之牢存放，接着，他采购了旅行所需要的水。旅行物资充足，接下来就要上路，实力增长也在稳步进展——可路奕的心情始终难以平复。

    差不多到了中午，路奕找地方休息的时候，正好来到村子广场。这里立着用来纪念善神赶走干旱的石碑，一个个用以歌颂他的文字，都是村民们努力刻上去的。

    他嚼着肉干，默默研读诗集，想忘了善神和游猎者搞的恶行。

    但念头不断萦绕不散，他也始终轻松不了心情去读诗歌。不知不觉，路奕的手快速地翻动一页又一页，这让旁边偷瞄的狱卒感到有点委屈，因为她还没看完一页，就又出现了新的一页……

    这时——“喂，旅行商人。”

    有人在叫路奕，是熟悉的声音。寻声看了过去，是昨天谈过生意的合作对象，路奕见到那个神采奕奕的女人朝自己走来。

    “……法尔？”

    “你记得我的名字——很好，我没白来。”

    说完，她挂着不减的笑容，却有些焦急地走到路奕身边，随手抓了一根肉干，立刻用相当低的声音问他。

    “想加入商会吗？有挺多好处，比如没人再敢欺负你，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报酬。只要你为咱们会长出力，没日没夜去采购会长想要的各种玩具。如果愿意加入，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契约，然后咱俩就是伙伴了，我会帮你很多忙。”

    “你的意思……”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但不是免费的。”法尔抱着手，语气玩味，“只需要把这车瓷器上缴商会，当做敲门的礼物。至少……比什么都留不下要强。”

    路奕放下诗集，在这明示暗示，外加漂亮眼眸的微妙注视下，已经飞快理解了现状。

    对方是来趁火打劫的，但多半是出于好意。如果现在不拿瓷器当保护费，以寻求她背后商会的庇护，那就会有人对付自己……路奕根本没考虑法尔是否可靠，没那个必要。

    “所以，善神也看上我的货了？”

    “他想要的比我多。”法尔揉着跳动的眉毛，接着劝说，“我是位守信的商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是诚实的。你交够代价，独行者商会必然会如家人一样庇护你。”

    法尔觉得自己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就算路奕不愿点头，至少也会被善神盯上自己而吓得浑身是汗。可路奕仍然保持着从容和冷静……不，比那还要奇怪，像是终于甩掉债务的老赖，整个人神清气爽。

    “谢谢你的援手——但我用不上。”

    既然善神这么不长眼，路奕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拍了拍行囊里的古书，意思不言而喻，在死者之牢里，给那混账玩意儿也准备一个席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