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野灵(1/1)
作者:鱼不齐
    在一旁竖耳偷听的吴常也放下心来,经过这一天的跋涉,他对忘川的凶险有了很直观的认识,对这个其貌不扬的白老头也算服了。

    这老头的经验实在太丰富了,对这危机四伏的鬼原,熟悉得像自家的后花园一样。一路上他们简直遇到了无数的危险,看似无害,却可以暴起噬人的小花,伪装成石块的尸兽,滑翔的死鸟……各种离奇,诡异,阴险的陷阱层出不穷,却都靠着老人的身手和智慧,见招拆招,披荆斩棘,一路走得有惊无险。

    吴常明白即便是十个全盛时期的自己,走这一趟也得稀里哗啦全折进去。此时这白老头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上升到指路明灯,鬼原宝典的高度。老头金口说了没事,那必然就没事了。

    吴常心中正自崇拜,突然那大马金刀端坐着的指路明灯,鬼原宝典一蹦而起,口中惊叫道:“不好,有野灵!”

    啊!吴常一个灵激差点也跟着蹦了起来。幸亏混乱中爷孙俩都没有注意。只见十余只白色的野灵,阴恻恻地飘进视野。这些野灵虽是最低等的白阶,可是一个一个都奇大无比,立起来足有三、四米的高度。样子也都特别的奇怪丑陋,不是多手多足,就是头颅尖长,又或者生着利刺獠牙。它们悉悉索索地迈着步伐,竟围向了鸵兽大黑,张口咬那些恐惧万分却又动荡不得的白猪。

    吴常顿时吓得三魂出窍,七魄升天。开玩笑,四米多高的野灵啊,让它咬上一口,大半个脑袋就没了!死道友莫死贫道,吴大侠急忙向猪群深处挤去。

    “找死!”一看野猪拱了自己的家猪,白老头也急了眼,他冲上前挥舞着白光闪烁的长矛,立时拦腰打断了几只野灵,野灵唧唧尖叫着,在长矛的威胁下,不甘地缓缓后退。

    英勇的形意武者,御灵术士吴常勇敢地从簌簌发抖的猪群中探出头来,心道原来那武器也能对付灵体,发着白光,看来跟那白光绳子一样,是种破灵的武器。这个老白太阴险了。

    “滚开!”老人挥舞着灵枪,他心中也郁闷,这些漂泊野外,在互相吞噬中生存壮大的野灵,每只的价格都可以抵上十头新生的白猪,奈何他却不能捕捉,否则就算费了心思捕到几头,也会把他满鸵的白猪统统咬死,那可划不来了。

    老白声色俱厉地舞着枪,奈何那些野灵垂涎白猪不愿离去,围在不远处贪婪地虎视眈眈,不住发出鬼哭之音。连那几只遭了腰斩的野灵,除了一头倒霉的被同类趁机分食之外,也都又愈合在一起,完好如初地加入了鬼哭合唱队。。

    “可恶,今晚看来没法休息了。”白老汉皱着眉头,心中烦闷。尸兽怕槐树,灵兽却不怕,否则白猪群也不可能赶进树下了。现在又不可能杀出去灭了那些野猪,在这种夜晚如果失了槐树王的庇护,即便是自己,也可能在几步内就饮恨收场。

    老白同志正在烦恼,一道突兀的笛声,突然自远方响起。

    但见尸骨朦胧,鬼影森森的昏暗中,那笛声断续传来,时而悠扬,时而急促,一时凄凄泣泣,一时却又如急风苦雨,从一开始的几不可闻,到后来竟逐步压低了鬼哭之声,吹奏之人的技艺显然十分高超,可在此时此境下听起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看不见的危险最可怕,连野灵们也停止了鬼哭,变得警惕不安起来。小妮儿更是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把自己吓得惊叫一声,扑进爷爷怀里。

    “咦?”白老头眉毛一挑,却是喜上心头,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东西来了?是了,定是被那群野灵吸引来的!”随即又一拍脑门,急急道:“妮儿,莫怕,咱的帮手来了!快来帮我检查下白猪都捆紧了没有!”

    两人围着大黑一阵忙乱,吴大侠一颗悬着的心经过老白同志的点化已然安定下来,此刻悠哉地望着笛声飘来的方向好奇猜想,究竟是何方的豪侠骚客,艺界奇葩,竟敢在这夜半黑天,恶鬼当道的地方仗义施援,助人为乐。金子般的心灵啊有没有,看他人未至而笛声先至的范儿,雅致又大气,八成是个一只玉笛走天下的大人物,这下可安全了。

    吴常这边胡思乱想,那边一道阴影已出现在火光的边缘。吴常这一眼看实,差点又“啊”的一声吼了出来。只见那朵艺界奇葩,简直奇得可怕。那勉强可见的身影,竟是一个盘腿坐在一张漂浮着的腐烂木几上的枯黑瘦子,瘦骨嶙峋的黑色身体上不着片缕,却满布着层层蛛网,竟分不清是个活物还是具死体。手上持着根足有一米长的骨笛,横在脸旁,那按笛的手指,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竟然有百十来根,看的人头皮发麻。也不见他动嘴去吹,那笛子上,却缭绕着数道依稀可见的白光,透人心扉的笛声,就这样连绵发出。

    白猪们一下子躁动起来,叽叽叫着,个个挣扎着向那东西飘去,却被灵绳绑紧,难以如愿。看起来,就像大黑身上的那一大捆白气球,被风吹得全倒向一边。

    吴常也突然感到一阵心神恍惚,好像那笛声在召唤他靠近欣赏一般,令他有点心痒。不过他的冲动,仅限于“有点”而已,理智健全的吴大明白心里明白的不得了,靠近那个鬼东西,开什么玩笑,老寿星上吊,活腻啦?不过吴常自然也跟着其他白猪一起做了做样子,在猪群中太卓尔不群,不符合他低调的作风。

    外面的野灵这时则开始惊恐尖叫,不过已经晚了,它们巨大的身体已开始乖乖向笛怪走去,而后竟然排着队,在阵阵极其凄厉的惨叫声中,被一一吸食了。

    那场景极度震撼。这些已经在生存斗争中开了些许灵智的野灵排着一字直队,后一头看着前一头一面惨叫一面被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掉,自己也吓得颤抖哀叫,看完之后,却还得自己上前一步,接受同样的恐怖命运。再其后者,虽然叫得心胆俱裂,却依然队列整齐,不敢稍乱。不一会儿整队野灵就彻底消失了。

    同为灵体的吴常看得毛骨悚然,兔死狐悲。那枯骨瘦子却在一阵饱餐之后,缓缓又长出几根扭曲枯干的手指。他转头盯着两人一兽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老槐树,这才无声地飘进黑暗里。

    妮儿直到此时,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身子一软,靠着槐树滑坐下去。骚动的白猪群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周围慢慢安静下来。偶尔才有一两声吼叫远远传来。

    经过这一阵闹腾,爷孙俩更疲惫了。两人草草吃了些食物,就和衣坐靠在槐树下,准备休息了。运猪人的生活很是清苦,这样宿在荒郊野外,仅靠薄袍篝火御寒的日子,他们早已习以为常。爷爷只是帮孙女紧紧了长袍,就搂着长枪闭上眼,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大黑更是安逸,两人剩下的烤帮子全都归了它,这鸟兽哪会管什么天高夜黑,鬼气渗人,一个大嘴又啄又咬,吧唧吧唧地吃得甚是欢快。

    一时间这片荒原上,只剩下了大黑咀嚼食物的声音。

    吴常望着苍茫的夜色,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悲凉。白天一路惊险奔忙,也不觉得什么,此刻一个人安静下来,心中一直不愿去细想的事情,却如细密的山泉一般不断涌出,虽然声势平缓,却怎么也阻止不了。

    看这所谓的地狱,明显也是个自成一体的广袤世界,未必就像传说中那样与人间有所连接。如果真是两个并无关联的平行世界,那么我又怎么可能回到苏儿身边。

    离开人世怕有十余天了。苏儿,苏儿她怎么承受的了那相弃永离的悲痛……

    昏黑的夜里,白灵吴常脱下坚强编织的盔甲,爬出用盲目希望和自我暗示构建的堡垒,想起自己可能已经永别的爱妻,痛得不能言语。

    妮儿靠在僵硬的枯树上,仍是困意汹涌,一双如雾中水月般的眸子时开时阖,眼看就要睡去,却被一个奇怪的现象暂时驱走了睡虫。她揉了揉眼睛,只见白猪群中,那只有些古怪的灵兽小白,此时正佝偻着身子,无声地颤抖着。白猪有些时候是会有些异象,本也没什么奇怪。可妮儿总觉得小白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人类心痛时的样子。

    “小白难道有什么伤心事吗?”妮儿疑惑地想着,随即又自嘲的想到,“灵兽怎么可能会有思想,爷爷早就说过,这些白灵的灵智比大黑都远远不如。我以后是要自己出来运猪,养活爷爷,爹爹的,怎可以如此幼稚,像今天一路大惊小怪,就很不应该了。小白它长得虽然可爱,却也不可能会感到悲伤。今天看它突然扭开头去,也只是个巧合罢了。白猪嘛,爷爷怎么说来着,痴蠢无觉,是为猪也……哎,白妮儿,你不要再胡思乱想,还是快点睡吧,睡吧!”

    妮儿这边默默的给自己吃着定心丸,那边的白猪吴常却全不知情,他辛苦的抬起头,望着鬼火僮僮的幽暗天空,心中却全是苏儿的温婉恬静,巧笑怡然。那双本该痴蠢无觉,是为猪也的眼瞳中,竟悄悄然的,闪过了一抹忧伤。

    妮儿心中咯噔一响!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眼花了吗?

    猪,怎么也会忧伤?!!

    可那一抹忧伤虽然转瞬即逝,却是那么明显那么浓厚,让这只猪在那一瞬间看起来那样哀伤,那样令人嗟叹。

    妮儿腾的一下坐起身来,却已是睡意全无了。

    “怎么了,妮儿!”老人觉浅,白老头提枪坐起,也是吃了一惊。

    小妮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惊扰了爷爷,她也心中不安,嘟囔了半天,才小声道:“爷爷,你说,小白会不会有灵智呢?我总觉得它看上去,和其他的白灵不太一样。”

    “啊?”老白愣了一愣,才哑然失笑道:“我的傻孙女,原来你竟是在想这个。不可能的。灵兽不到八阶以上,是不可能开灵智的。你想想,天下灵兽总共才分九阶。而那白猪又称白阶,实际上就是零阶了,你那小白有灵智?可能吗?快睡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话音落下不久,便又响起了鼾声。

    小妮犹犹豫豫地又靠回树上,闭上了眼睛,却又总是忍不住不时张开,看看那奇怪的小白,过了许久,才迷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