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追思(2/2)
作者:秋醉浅夜
    李承乾鼻子突然皱了皱,险些打出喷嚏,他飞快的看了眼当铺小伙计四周的人……

    当铺的小伙计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不由得挺直胸膛,字正腔圆的说:“一个玉扳指。”

    众人笑他,“玉扳指,有钱老爷都戴得,没什么稀奇。”

    伙计正色说:“这个玉扳指,可不是普通货色,掌柜的说,论年头,论品相,这玉扳指应是前朝皇宫里流出来的宝贝,没准还是皇帝戴过的……”

    众人只当他吹牛,嘲笑了两句便没人再理他,小伙计讨了个没趣,看了一会儿,就蔫蔫的走了。

    又过了一阵子,看热闹的人又三三两两的走了几个,李承乾突然对旁边一个个子不高,面皮白皙的小男孩笑了笑,问道:“小兄弟,劳驾向你打听一下,这附近可有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这条街没有,要到南边的荷芳巷子去买。”小男孩着急看热闹,心不在焉的回了他一句。

    “有劳,有劳。”李承乾谢了少年,继续面无表情的看起了热闹,或者,那表情只是让人捉摸不透罢了。

    天黑了,严婆家院门前的官差撤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月亮攀上树梢,树梢上坐着落落望风,崔辰和李贺把严婆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李承乾说的什么玉扳指,崔辰不耐烦的说:“什么玉扳指,我这苗条身子能钻的缝都钻过了,没有就是没有,我还忙着,不跟你们耗时间了……”

    说完就化风去了,李贺一句等等我还没有说出口,只好不尴不尬的转过身,和院子里的小缺大眼瞪小眼。

    小缺这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被她们几个吓一吓,或者趁李承乾不注意的时候被她们挤兑挤兑,虽然还是记不住他们叫什么,模样倒是已经有些印象了,她喜欢热闹,身边有人就高兴,挤兑的话也是话,总比从前没人敢搭理她好,比起落落和崔辰的阴阳怪气,李贺在小缺面前经常紧张的颠三倒四,倒是更让小缺有些手足无措,他做鬼以后秉承人鬼殊途,从来没出来骚扰过活人,没和李承乾之外的活人说过话,起初跟小缺说两句就晕倒,现在偶尔大舌头,偶尔结巴,但总算能囫囵把一句话说完了,李贺一紧张,小缺也跟着紧张,两人就经常对着结巴起来。

    “今……今……晚的月……月……亮真圆啊。”李贺梗着脖子望向夜空,目光牢牢黏在月亮上,似乎觉得不说话比没话找话更尴尬。

    “是……是……是真……真圆啊。”结巴传染,小缺结巴起来跟真的一样。

    “你……你……你……”李贺费力的才蹦出一个字,就被头顶上的落落粗暴的打断了。

    “你……你……你……你们俩都给我闭嘴。”落落学着她们结巴的腔调,果断制止了这场尴尬的对话。

    “有人来了。”落落突然低声说。

    “你们两个进来。”李承乾在窗口轻声说。

    小缺慌忙跑进房里,后面跟着一阵烟似的李贺。

    李承乾快速环顾了几乎是家徒四壁的房间,带着小缺退到墙角,手在面前轻轻一挥,使了个障眼法,隐去行迹。

    李贺站在他们身边,因为旁边有小缺,仍然免不了紧张,结巴着低声问李承乾:“找……找到什么没?”

    “找到一样东西,进来的人,应该就是来取这样东西的……”李承乾轻声回道。

    话音刚落,只听院门吱呀响了一声,又轻轻关上,脚步声轻轻响起,一步一步,朝他们藏身的房子里走来,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闪身进了屋,正是白天李承乾搭讪过的那个少年,他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径直朝严婆床头那张简陋的旧柜子走去,他打开柜门,沿着柜壁轻轻敲了几下,机关咔哒一响,贴墙的柜壁向后陷进去巴掌大一块,少年忙伸手从里掏出一个掐金丝琉璃盒子,跟市井里的胭脂水粉样子相仿,只是被他如此小心的捧在手里,借着窗外淡淡的月色,看上去平添了几丝诡异和妖娆。

    少年拿了盒子,不做耽搁立刻从屋里走了出来,快步闪出院子,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静谧的巷子深处。

    “怎么不去追?”小缺不解的问。

    “落落在跟。”李承乾说着一挥手,两人现出身影,转身对身旁的李贺说:“一会儿你和我们一块回趟客栈。”

    李贺惦记崔辰,本想告辞,听李承乾这么说了,只好别别扭扭的跟着二人往回走,倒了客栈门口,李贺极不习惯的一头钻进李承乾袖袍里,一进客房便耷拉着一张脸钻了出来,眼巴巴等李承乾放他回去。

    李承乾拿出一叠昨天在大街上买来的宣纸,几把扇面拍在桌上,纸是做旧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扇子乍看像是古董,沉香木的扇骨,素雅泛黄的扇面,对小缺说:“磨墨去……”

    小缺麻利的往砚台里添了点水,开始磨墨。

    李贺见状,拔腿就想从窗缝里遁形,被李承乾一脸坏笑的挡了回去。

    李承乾指尖敲了敲桌子,满脸堆笑的说:“诗鬼兄,留点墨宝再走吧……”

    李贺生前对诗鬼这个称号没什么反感,能和诗仙其名,是件光耀门楣的事,遥想他当年是何等的风流才子,文采翩然,天若有情天亦老,他潇洒挥笔,便成千古名句,可他为心头那点痴念,未来得及让自己活到老,就甘愿做了鬼,还是个窝囊鬼……

    他不需要别人提醒,自己已经是个鬼了。

    李贺懒得纠正李承乾叫乱辈分这件事,反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可他这么一个铮铮铁骨的文人雅士,生前不为五斗米折腰,死后却要被这孙子胁持着造假字画卖钱,实在是有辱斯文,可耻可恶。

    李贺下意识的把手揣在袖袍里,紧绷着一张惨白的脸,像个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壮士。

    李承乾笑吟吟的不理他,手指捻了捻宣纸有些卷曲的一角,客栈简陋,没有镇纸,只好用手压着,李承乾抚弄平了宣纸,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似的,对落落说:“那什么,你崔辰姐姐是不是也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哪能这么一直惯着她呢……”

    李贺抓起毛笔,一屁股坐在桌前,怨毒的瞪了李承乾一眼,“你成仙前好歹也是大唐太子,现在沦落到买假字画,丢祖宗的脸,真是……真是……天理不容。”

    李贺素来斯文,能想到的最难听的话全都在这儿了。

    李承乾笑着反驳:“我卖的是诗鬼李贺的字画,哪里假了?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有个想法,你的字没李白的值钱,回去好好练练他的,下次给我写他的,那才算是赝品。”

    李贺几乎要被他气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