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周家二少爷周仲康(1/1)
作者:即墨伦珊
    第二天一早,小丫头桃子睁开眼睛就吓了一大跳,玻璃窗外明晃晃的,今天是大姑娘重新读书的日子,自己竟然睡过头了

    可是转头又看了房里摆的西洋大挂钟,上面的数字却是还不到六点的样子,难道是挂钟坏了,外面静悄悄的,也没有人叫,小桃子推醒身边酣睡的杏子,匆忙穿了衣服出门一看,哈,昨晚上竟然下了一场薄薄的雪。

    张美溪洗漱完了,就穿了一件白呢子的厚风衣,带了小丫头桃子杏子,去父亲大书房背早书。

    这个时候张家大宅早已经热闹了起来,大宅里青石板铺成的小路都被扫的干干净净,张美溪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湿润的空气,穿越过来三个月,这是第一次见雨雪,这个地方可是在是干的很。

    到大书房的时候,也才早上七点钟不到的样子。

    可书房的门已经开了,张美溪走进去,冷不防的一头就撞到了一个标准的民国小学生,这个小学生十来岁的年纪,穿的是一身黑青布料新样式的中山装,戴了顶同色的帽子,背了个同色的书包,长得白净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至极,像是照见人心一样。

    张美溪看了小男孩那双眼睛,就觉得心脏被被撞了一下似得,烦躁起来。

    然后才想起来,这个男孩是父亲一位世交好友周伯父的儿子,那个周伯父前年已经故去了,他的遗孀周太太带了三个儿子寄居在张家。周家大少爷在济南府的讲武堂读书,这个二少爷和三少爷在读县城的小学堂。

    张老太太的白事,张大爷还借了周家三少爷周叔豪做干儿子,给老太太打灵幡,比起前些天每日一直跪在自己身边的敦实憨厚的老三,这个老二好像聪明的过分,一看就让人讨厌。

    张美溪也知道,这种印象是原主留下来的,张家大爷曾多次夸奖过这个和原主同龄的周家老二,就让原主有些吃醋了。

    但是后来张家并没有借用这个老二,而是借了一脸憨厚的老三做义子,这是什么原因那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这个周仲康弯腰拱手,一连串儿的道歉的话不要钱一样说了出来。

    才十岁的年纪,这个举止做派和情商,都有点儿逆天了啦。

    张美溪自然不会和他过多计较,回了一个标准的民国万福礼,略微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进大书房翻书去了。

    这个周家二少爷周仲康因为自己在读书上有些过目不忘的天赋,县小学的那点儿功课根本不够学的,所以每隔三两日就来张家大书房选几本书看,这个都是张家大爷允许的。

    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就撞到了张家大姑娘,虽然是通家之好不用避嫌,以前也见过几次,可这次张家大姑娘却显得格外不同,守着孝只穿了简单的月白衣衫青布长裙,外面还穿了件呢子大衣,中西衣装搭配的和谐一体,清爽的两根小辫子上只系了两根白头绳,小小年纪举止有礼言谈有度,让人觉得格外清爽。

    尤其就是那一双烟眉,他以前早就在书上看过,似蹙非蹙含烟眉,本来并不知道什么叫含烟眉,可是一见这个张家大姑娘,立刻就明白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需躬行,果然没错。

    周家二少爷周仲康,这个年仅十岁的聪明男孩儿,只是发觉自己在读书一事的认识上又有了质的突破,却还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被那似蹙非蹙含烟眉轻轻划了一下,终生难以治愈了。

    张美溪虽然是只有十岁的小女孩身体,可本身确有着成年人的灵魂,又自己知道所处的年代是何等凶险惨烈,所以一但决定开始读书,那简直就是废寝忘食了。

    当然她的重点不是书房里的那些老旧过时的大部头,而是翻阅整理了所能找到的所有时文报纸,摘抄重点,和自己前世记忆的历史一一对证。

    张太太见女儿每日都去大书房呆上一整天,三餐都要人催着,十分心疼,然而她发现女儿忽然就长大了一样,吃的穿的对她已经完全没有吸引力了,只好在各种西洋新鲜玩意儿上下功夫,引逗她。果然还是有些效果的。

    此时的大姑娘虽然已经开口闭口都说着,要守孝啊要简朴啊的古怪道理,但是把西洋产了脚踏自行车送过去,她就立刻收了,小巧的西洋金银怀表送过去,她也每天贴身戴着了。

    和张太太拼命的拖女儿后腿儿不同,张家大爷对女儿每日在大书房用心读书还是很满意的,并且还及时向老太爷做了汇报。

    张老太爷摆脱了每天面对姨娘的尴尬和烦恼。在自封的养老院里住的十分开心,对自己孙女最近的状态也很满意,笑着对张大爷说:

    “其实自从溪儿和我争论老太太的丧事要从简,我就觉得这个孩子开始长大了,不管对错,她是开始动脑子想着家里的事情了,如今她自己要努力学好,我们更要加把火,从明天开始,家里的帐,也让她学着看吧。”

    学看账,只是轻飘飘的三个字儿而已,可是平安县老张家这个北方山东土财主的惯例,什么东西,都是成堆成山的。

    于是小山一样的账本压过来的时候,张美溪有了一种奇怪的联想,这家伙,是想把自己的腰给压弯啊。

    蓝天白云,风里夹杂的凉意一天多过一天,秋收冬藏,今年秋粮入了仓。冬天也早早的到来了,对济南府平安县的县民来说,这要算是能过得去的一年。

    天是太旱了,也没下多少雨,到入冬才下了一场薄薄的雪,可全县多是水浇地,粮食少收了一半,可地主老张家减税了啊,更有一样,红薯喜旱,收获就格外的大了,那种田的老手,看着田地里起获出来的红薯,都有些惊心的感觉,个头太大、数量太多了些。

    半年瓜菜,半年粮。农民千百年来不都是这么混下来的吗

    要是有那手头宽裕些的。不必往县城走,只是张家大宅边上的门市走一趟,就有极好的洋花布扯回来,做冬衣做棉被,花样多的都能挑花了眼。

    小丫头桃子和杏子在大书房里分吃完了张家大宅里最后一份冰吉利,张太太说,天太冷,以后不让吃了。

    两个丫头吃完了,就头抵着头,用赛璐璐的墨水钢笔摘抄账册,两个小脑袋上只梳了简单的小辫子,简单的扎了白头绳,没看见连姑娘都不带珠花了么,她们自然也要跟着学,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张太太伸手拍了拍琴盖子,咚咚响,对这架省府刚送来的西洋大钢琴的用料满意极了;李姨娘踮着脚扯了绢丝手帕,在洋玻璃窗格的窗棱子上抹了一下,没有灰,她对今天的松风院里的卫生满意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顺心如意的,大姑娘张美溪就埋在大书房的账本堆儿里,感觉自己的小嫩腰儿都被压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