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下次再一起玩。”对方回应道，并迅速地发来一条好友申请。张笑笑点开一看，“你大爷强哥”已经下线。他的个人主页出现在张笑笑和陈子争眼前。数据和胜率恐怖如斯。然而奇怪的是，这个“你大爷强哥”只玩匹配与各种休闲局，从来不玩任何种类游戏的排位赛。

    “真是个怪咖。”张笑笑评价道。“下次和他双排好了。”

    陈子争走出电竞区，来到窗边的落地镜前。夜晚的银海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下雨在夏季并不是好事，这让都市的上空笼罩一片黑色的乌云，大街小巷里更为闷热。陈子争倚靠在半开着的窗台，回味着刚才的战斗。窗外飘来雨水混着沥青路面独有的味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心里想。那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或许张笑笑也能感觉到。但这种感觉和徐子凌带给自己的是那么相像…或许这世界上就有这么一些怪物吧。

    而眼前镜子里的人呢。陈子争挽起袖子，看着灯光下腕上的火焰印记。自己是否也是怪物呢？

    手机响动。陈子争打开一看，消息来自他心心念念的许依兰女神。

    “子争，方便吗。能不能帮我个忙？”

    依兰是这么写的。

    -

    海边。钢筋混凝的高架线把黑夜撕裂成许多个部分，看起来整个夜幕就像立体派艺术作品。在银海的浅水湾，人们只能从大坝上观望到很远的火光雷动，大多数人都认为那是游艇上的焰火。其实当然不是的；在大海上，残暴的杀戮正在上演。这就像原始自然的海域，强者取代弱者，人类在机械巨兽面前也不过是一介蝼蚁。

    “剩下的人部过来！小张你把伤员往上托一点！”宋建华在水中竭尽全力把水手们都组织在一起。他焦急地拆解着船体边缘的橙黄色救生舱，期望身后的女孩为自己多拖延一点时间。万幸救生舱没有破损，他想。

    金发女孩飞天遁地，和机械巨兽的战斗仿佛在跳舞。巨兽愤怒地挥舞着仅剩的两只触手，溅起巨大的水花。那深色的触手上布满了不知名金属构成的倒刺，每一只都可以轻松将一辆轻型装甲车压扁。然而在女孩丰富的战斗经验面前，海面上的所有人，包括这只迅猛巨兽的行为都像婴儿一般。宋建华一开始试图捕捉女孩如迅雷般的身影；但十几秒之后他就意识到与其做这种无用功，还不如把精力放在搭救自己的手下上。

    徐子凌飞快地在八爪鱼的两只触手间穿梭。击溃它们很容易，但更重要的是摸进这台坚固机械的核心。徐子凌很清楚八爪鱼在常规时间不会轻易来到这片海域，银海市应该是受组织重点保护的…因为这里有白天见到的那个男孩。徐子凌扑在八爪鱼的机械贝壳上，用剑插入金属躯壳以求稳定。

    想起白天的事，陈子争的样貌又浮现在她眼前。那是个高瘦的男孩，脸长得似乎还不错，就是睫毛长了点…不过他眼神里透露出直白的无知，真是像极了老板所描述的那般。无知者总喜欢以无知作为挡箭牌，徐子凌拔出钢剑，抿着嘴想道。还有偷窥我裙底的无礼行为！无知加上无礼，真是令人讨厌的男孩。

    两只触手的末端伸出了尖锐的旋风刀，狂暴的机器正在进入它最后的挣扎，这也是八爪鱼的惯用伎俩。说是所谓八爪鱼，其实这是B级使魔【深海兵器】的俗称，而且这名字当时还是徐子凌嫌麻烦给起的。

    作为B级当中力量的担当，在海水中它的敏捷性能也相当好。但如果拔出了它的核心，那么它就是废物一个而已，如同损毁的飞船返回舱。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B级对于徐子凌来说无论如何都是强劲的对手，不能有任何闪失。

    此时此刻两只触手携带旋风刀呼啸着朝徐子凌甩来。这是如同其名拥有疾风一般速度的切割神器，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清它的运动轨迹，高速摄像机也只能捕捉到趋势而已。在徐子凌眼里这更像是是两只烦人的叉子，不，更像是…愤怒的打蛋器。徐子凌微微压低身子，校服裙紧致地快要裂开，她光滑好看的左腿迅速架起，把自己支撑在恐兽的钢板上。什么垃圾服装，她心里愤愤道。女孩们就穿这个上学？“快点撤退，我管不了你们多久。”她冲水中的健硕船长喊道。

    “你是谁啊姑娘？”船长在水中一边解着“五角星”牌救生舱的绳索，一边大声问徐子凌。他无论如何要知道这个女孩的秘密。

    我靠，您还真是多事啊？徐子凌又好气又好笑。B级恐兽出现在本国领海的事态，已经达到使用记忆消除棒的规格了。等会儿你们就不记得本小姐的名字了，随便说一个人名也无妨吧。“叫我陈子争，陈子争！”徐子凌笑着拔剑。“你们不用谢我，大侠做事不留名！”

    旋风刀电光火石间朝徐子凌夹击而来。这种速度只能智取了，她心想。

    如果是乔穗姐的话，她应该可以从刀刃中间轻松穿过去呢。真是有些不公平。

    徐子凌一倾身子，躲过向她夹来的触手，然后绕着贝壳迅速转了一圈。触手扭打在一起，旋风刀溅出火花。徐子凌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一个飞跳向触手的后面跃去，把触手斩成两段。剩下的一只巨大触手向自己砸来。

    既然都是金属，那就没问题。

    雷霆。她心里默念，时刻注意着那只触手的位置。

    两秒。一秒。奔雷。

    就是现在！“闪！”她向后撤步踏入半空，旋转着高喊道。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精确地由徐子凌的剑锋引导到触手上尖锐的刀片里；带电的刀片旋转着切开了八爪鱼的外壳，巨大的电能注入了机械核心。伴随着一声巨响，徐子凌落入水中。机械怪物颤抖着咆哮着，发出巨大的炸裂声，然后缓缓地沉入海底。海平面下，剩余的爆炸还在间歇地发生着，一阵阵光芒冲过昏暗的海水，映在徐子凌蓝色的瞳孔里。“好累啊。”她抱怨道，任由海水淹没自己的身体，白色的校服衬衫早已浸满了油污。得换套衣服了，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远处的水手们正在驾着救生艇准备靠岸。“快上船，姑娘！”那精壮的中年船长高喊着，他的脸颊是水手的红色。“刚刚那打雷是怎么回事？你应该会游泳吧，不需要我们救你吧？你可别淹着了，剧烈运动后容易抽筋……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什么特警，但你这么漂亮，我们这儿的人肯定不敢给你做人工呼吸……”

    徐子凌苦笑着，在腰间摸索出一根小金属棒。那便是通体白色的记忆消除棒。

    “各位叔叔别走啊！过来过来，和你们说个事…”徐子凌立刻准备留人，她开始往救生艇的方向迅速游去。

    -

    三个小时后。

    海潮退去，警车与救护车的灯光在岸边闪烁着。记者们焦急地朝沙滩围上来，许多人挤作一团。

    徐子凌疲惫地回到市区，世贸大厦的青灰色巨大时针已经指向了“12”。

    现在已是午夜时分。

    湿透了，她心想。浑身湿透了，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个男人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他们的两眼几乎发直。他们挽着的女人无不嫉妒徐子凌的身段；很少有女性在她这个年纪出落得这么标致。子凌只是快速走着，对这套学生制服颇为不满。她穿过前海区如同蚂蚁一般遍布的低矮楼房，从四号线地上驶过的那道狭长巷子横穿而过，再转过三个街区，回到了那扇不大不小的木制滑动门前。这道木门似乎急需修理，徐子凌滑动它的时候，它马上发出刺耳的抗议声。

    这是招财酒馆；一个小酒馆。不仅小，还拥有这种土得不能再土的名字。这根本不匹配现代社会的时尚文化，一般的酒馆都会给自己起一个洋气的英文或者法文名字；再不然就是起个小资的中文名。如果有人知道银海有一家店面的名字叫“招财”，那他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老香港的典当行或者什么旧钟表店之类。

    徐子凌头发还滴着水，她径直步入店内。已经过了十二点。打烊的牌子就挂了起来，这或许是大都会最早关门的酒馆吧。深绿色木制的长条吧台背后，一个男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在纸上画着什么，电视正在回放昨天的一场赛事。徐子凌向吧台的那个男人走去，男人听见风铃的声响，便朝着女孩缓缓地侧过身子来。

    很明显这位就是老板了；但长成这样的老板，许多银海的老酒鬼可能还是第一次见。男人大约三四十岁，将近185的身高，上臂无比发达的肌肉纹着许多夸张的图案，但都已经渐渐变淡，可以看出是老纹身；他的头发和眼睛都是灰色，脖颈上挂着象牙的吊坠。老板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下身是迷彩的军裤，草草地塞在高筒黑靴子里。与其说是开酒吧的，不如说…这是个中年雇佣兵大叔。

    “呀！子凌。”男人关切地冲徐子凌喊道。“你湿身了！”

    “明知故问。”徐子凌没好气地说。她在桌上搁下自己的剑，边解开衬衣的纽扣边往里屋走。“这校服质量太差，我实在穿不来。话说老板你怎么又在玩枪战游戏？”

    闪烁着冷光的笔记本摆在吧台上，屏幕停留在《反恐精英：全球攻势》的账户登录界面。“ID该换了…你大爷强哥？”徐子凌走进浴室。“这是什么土味名字。”

    “刚刚赌了球，中场休息闲着没事就玩两把。”谢志强挠挠头。“不是每件衣服都像训练服那样紧实，”他解释道。“你要适应，以后也千万别在大街上让人以为你有暴露癖…”

    “我没有。”徐子凌赤裸着站进浴室打开喷头，她的手伸向前感知着冷水慢慢变热。“你为什么突然让我回来？我本来可以直接回家的，据说学校明早还得上课。“

    “咱们国家还有学校早上不上课的？”男人笑着拿起牛皮夹，站起身来轻踱两步，停驻在玻璃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前，似乎是在欣赏。“今天晚上接到的紧急信息。你一会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男人带着银色戒指的手指翻开牛皮夹下的文件，那雪白纸张上印着的巨大LOGO，在昏暗路灯的映照下发出微弱的光芒。在灯火下，男人的神情变得坚毅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