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弹出七八个小节；急促的铃声刺破了思路与心意。声音从女子雪白色的提包里传出。“不好意思，”乔穗拿出手机冲着顾锦歌晃了晃。“我去接个电话，你继续。“乔穗的身影好似驾着风，一会便飘散在隔音门的背后。

    今天晚上要不要约她吃饭？

    顾锦歌如此想道。他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的舞步也变得逐渐轻快了起来。

    -

    “虽然话是么说，”

    浑厚的中年男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狭长走廊的隔音并不好，乔穗鞋跟的轻响在瓷砖地上被无限放大，反而有了打击乐的节奏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做这个事。因为我们的新成员还没有觉醒，使魔频繁入侵对协会来说也相当棘手…”

    “老板呐，你一个上午已经给我挂了三次电话了。“乔穗苦笑，在玻璃窗边撩拨着她好看的灰色卷发。窗户外的蓝绿色墙砖上布满了爬山虎，枝叶有着向里生长的趋势。“资料我收到了，但还没空看呢。”

    “我亲爱的姑娘你早上都在干啥？“那头的男人似乎在嚼着什么，还有吮吸着吸管的咕噜声。谢志强总是这样大声地用餐，略有不雅的习惯被乔穗试图纠正了不止一次，但显然并没有什么用。“你知道我跑了三四个地方，早饭现在才吃上。”

    “我在琴房呢，”乔穗抱怨道。“有个跟我关系不错的师弟和我在一起，哎呀你没事就别说太久，显得我对人家不礼貌。”

    “师弟？”谢志强大口喝着饮料。“不简单呀，有猫腻呀！话说那小子知道了吗？“

    老板此话一出口，那个男孩的脸庞瞬间浮现在乔穗眼前。

    如同下意识一般。

    “还不知道，我根本没法联系上他。”乔穗如实说道。“那家伙行踪不定…只有协会的人一门心思在通缉他。”

    “协会的通缉令就跟没有一样，纯粹是个摆设。”谢志强指出。“这是我今天最后一次骚扰你。紧急事态的资料已经发到你的【起点读书】APP里了，注意查收。”

    “为什么是这种软件诶？”乔穗纤细的手指划动着屏幕吐槽道。

    “越隐蔽就越安全嘛，”谢志强在电话那头悠悠地说，咀嚼着类似脆米卷的食物。“以保护目标为主，你看着办喽。”

    说罢谢志强干脆地结束了通话。一般来说，与乔穗有过交集的男人——有幸拿到她联系方式的男人们，都会小心翼翼地与其聊天，并等待她先把电话挂断后再放下手机。她无比清楚这一点。但这世界上只有两个男人会随心所欲地掐断与她的联系。一个是招财酒馆的老板谢志强，剩下的一个…便是那个男孩。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他了，乔穗心想。可能快要满一个月了吧？

    想到他潜藏在阴影里，把自己的心脏降至零度沉睡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就像等待捕猎的雪豹。乔穗的心不知不觉地揪在一起，从灵魂的深处有某些东西慢慢碎裂绽放开来。

    男孩很快会回来找她的，她知道。

    乔穗漫不经心地划拉着通讯录的列表，顾锦歌的琴声透过窗户朝自己这边传来。那是与他年纪相仿的英俊男孩，也是乔穗的师弟。她懂得识人眼色，她读得出顾锦歌对自己发疯似地迷恋。但如她这样的女子，是无法给顾锦歌更多结果的。顾锦歌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而她呢？陪伴她的只有破碎的梦境。大雨中愤怒呼啸的江河，胸口涌着血液微笑死去的女人…还有盘旋在夜色苍穹的恶魔之翼。恶魔在尖笑着，仿佛嘲讽这个城市的万千谎言。

    她的心飞到了很远的地方，手指却依旧漫无目的地划动。她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指尖的肌肤轻轻触碰到“呼叫“按钮。只是尝试罢了。不会有什么结果。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三秒钟之后，标准而没有感情的女声从听筒传来。这是乔穗尝试过几百次的结局。

    只有等他自己出现，只有他主动站在自己的眼前；下一次她会告诉他，他再也不必躲藏在都市的暗影中。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乔穗能做的只有等待。

    或许能做的还有…及时的支援。

    她这么想着，推开门向顾锦歌走回去。老板口中需要重点保护的“未觉醒对象”，会是他们中最后的希望么？

    顾锦歌的指尖依旧起舞着；他侧过头看向乔穗，露出少年的笑容。

    -

    随着吉普的缓慢前进，通往密林深处的路变得愈发蜿蜒狭窄。这不知是谁设计的通道，它似乎就是为了阻止现代化交通工具驶入主人的地盘一般。在大片的青翠中，谢志强老远便望见了坐落在空地中央的建筑。这是欧式风格的私人住宅，足足有五层楼高；鲜红色的瓦片点缀在楼层的间隔中，房顶则是红砖围起的三个塔尖。从某种意义上这并不像是符合中国传统富商们审美的住所，而更像是——某座古堡。

    谢志强把吉普随意地停在城堡前的草坪上。主人并没有划分停车位，显然此地也不需要这种东西。他漫不经心地望着周围散落停放的车辆。玛莎拉蒂GT，黑红色的车身锃亮，引擎经过改造，就像华贵的夜店女郎。不，谢志强摇摇头，这显然不是古堡主人的用车。侧边停靠着的是慕尚长轴距版宾利，它像待发的火箭般，深色的外壳透露出骄傲的锐气。不，这也不是主人所喜欢的。

    至于那辆停在竹林前有夸张外形的银色火箭车…看看就好。

    主人的用车恰恰是位于矮墙下的那辆掉漆的破烂，几乎已经是古董的08款桑塔纳。那是老城区本世纪初使用的出租车款型，但这与主人的审美无比吻合。除了谢志强和少数几个人，再没有谁理解为何古堡的主人钟爱着这样毫无特点的驾驶工具。但谢志强很清楚。那是一段禁忌的岁月啊，他想。

    谢志强拍拍肩膀的灰尘，缓步上前用食指叩了叩城堡的正门。

    翠绿色的木制大门打开了。

    “谢先生，您来了。”梳着油头彬彬有礼的英国管家操着标准的中文迎接了他。这老不死的家伙连个电门铃也不愿意装的么？谢志强内心大力吐槽道。管家身着黑色的夹克背心，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衬里暗示了城堡主人对生活的考究。这是座依旧保留着英式生活习惯的建筑，而主人的身份对外界始终是未解的谜团。

    但对谢志强来说，并不是。

    “里面请。老爷已经等候许久了。”管家眼帘低垂，他按动手机屏幕上的密码，打开通往古堡内部的过道。三只雄狮的浮雕匍匐在巨大的石门上，这是凡人初次见到就会为之惊叹的艺术杰作。谢志强的手别在背后，他缓缓步入隐藏在巨石后的神秘殿堂。

    “喂！威廉·斯图亚特，你这老不死的家伙，”谢志强高喊着传说中沉睡已久的名字。“你的破车该开去洗一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