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再也不要做懦夫——魏成林独白(1/2)
作者:亲亲雪梨
    在我小学四年级那年,我的爸爸,二中音乐老师魏长青因心肌梗塞去世了。

    我一直自责,是我害死了爸爸。

    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刚上四年级。那年十月,天空像现在这般湛蓝,站在金黄色的银杏叶下面仰望天空,会看到一幅美到绝伦的画面。

    我从小弹钢琴,要理解曲子的情绪,难免就要感情丰富一些。秋天阳光灿烂,碧空如洗,在同龄人没心没肺地追逐打闹的时候,我会停下脚步来,细细地欣赏这一幅色彩丰富的秋日美景,并深深地沉醉其中。

    那是十月中旬的一天,在欣赏完美景之后,我跟孙瑞阳、乔琳一起回到家属院,各回各家。那个傍晚,妈妈在厨房做饭,爸爸在房间休息。听他说,他最近压力很大,感冒一直没好,要躺在床上睡一会儿。

    我很担心爸爸的身体,可是爸爸说:“成林,你出去弹会儿琴吧!听着你弹琴,我才能睡着。”

    “哦,那我弹贝多芬的《月光》。”

    爸爸笑了:“小傻瓜,你弹《月光》我还怎么睡觉?你考十级的时候,不是练了肖邦的夜曲吗?就给我弹那首吧!”

    “好!”

    其实我不想弹《夜曲》,因为那首曲子我实在是练到吐了,短时间内再也不想弹了。但是爸爸喜欢,我只好弹了一遍。弹完之后,我恶作剧一般弹起了《月光》。

    练过的朋友应该知道那是怎样一首激情澎湃的曲子,对手速要求非常高。那时,我尚弹不好这首曲子,但是我很喜欢炫技。我就喜欢听人家说“哟,小朋友,能弹这么难的曲子,不错哦!”

    弹完之后,妈妈果然笑着夸我弹得棒。其实妈妈什么都不懂,说实话,她是一个有些俗气的人,对艺术一窍不通。但是我弹得飞快,她就认为我弹得好,我也喜欢听她夸我。

    其实人们的认识总有一个误区,那就是——钢琴一定是弹得越快越好,歌一定是唱得越高越棒。其实不是那么回事,音乐终归是要打动人的,只有打动人心的才是好音乐,否则,弹得再快、唱得再高也没什么用。

    比如说,《梦中的婚礼》是一首难度很低的曲子,可我自认为这首曲子弹得最好,因为老师让我想着琳琳姐弹。一想起她来,我的世界会变得无比柔软,想把所有温柔全给她。

    在这样的想法下,那天下午,我最后又弹了一曲《梦中的婚礼》,然后就去找乔琳了。按照惯例,她会带着作业去孙瑞阳家,我们三个会一起写作业,然后看《灌篮高手》。

    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看什么动漫,在我们小时候,《灌篮高手》陪伴了我们度过整个童年。不少燃爆了的场景,现在还闪现在我的脑海中。

    所以,在练完钢琴后,我就抓起书包去了楼上乔家;然后,我俩再一起去了三楼的孙家。陈阿姨烤了小蛋糕,好吃得不得了。我们吃着蛋糕,看《灌篮高手》。那天三井寿终于回心转意,跪在安西教练面前说“我想打篮球”,我们三个小孩都哭了。

    我们在暴风哭泣,一辆救护车疾驰进了家属院,我压根就没想到那辆救护车会跟我有什么关系。过了一会儿,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进我耳朵里,我犹疑地问了一句:“是我妈在哭?”

    我跑下楼去,救护车已经走了,我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爸妈的卧室乱七八糟,他们俩结婚照的相框被扔得稀碎,暖瓶也打碎了,水流了一地。我们家从来没那么乱过,乱得那么触目惊心。我哪里知道,那些被打碎的东西,是爸爸发出的最后的求救信号。

    陈芸阿姨又把我领回了她家,让我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她找出了孙瑞阳的黑西服、白衬衣,让我先换上。我不明白陈阿姨为什么会哭,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让我换衣服,更不明白,孙瑞阳为什么会那么同情地看着我。

    陈阿姨给我换好衣服,她要带我去医院。她蹲下来跟我说:“成林,你是男子汉,你要做你妈妈的后盾,你一定要坚强。”

    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她打了一辆车,把我送去了医院。陈阿姨是我们家属院最温柔的人了,在去医院的路上,她一直把我抱在怀里,悄悄抹眼泪。

    那天的场景,我实在不愿意再回忆。妈妈哭晕了好多次,爸爸的葬礼都是家属院的叔叔阿姨们帮忙操持的。我看到了太平间里的爸爸,看到他被推进火炉里……最后,他装进了我抱着的小盒子里。

    大人们告诉我,爸爸就在这个小盒子里,让我抱紧他,好好送他最后一程。

    我晕晕乎乎的,甚至都忘了哭,大人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并非没有想法,而是一直没弄明白,为什么一眨眼间,我喊的“爸爸”就再也没有人回应了?这个世界怎么会那么扯淡?

    他妈的怎么会那么扯淡???

    送走爸爸之后,我才得知,原来爸爸是被心梗夺去了生命。如果我不弹钢琴,或许就能听到他的呻吟声、求救声,会第一时间把他送去医院。可是我不仅弹了,而且弹得相当亢奋,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在我去孙家之后,妈妈听到了暖瓶打碎的声音,这才发觉了爸爸的异常,可是已经太晚了。

    妈妈被悲伤掏空了身体,甚至都没有力气责怪我。我无法表达自己的自责和悲伤,甚至想一死了之。“死亡”这个词,就在那时入侵了我的大脑,并且从未有一刻撤离。

    乔琳是第一个察觉到我反常的人,上学、放学路上,她寸步不离地看着我,跟我讲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她讲的所有笑话,我都是魂不守舍地听着。因为我觉得,是我的琴声害死了爸爸,我再也不敢碰钢琴了,再也不敢笑了。

    关于爸爸的死因,我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我最为依赖的琳琳姐。

    一直到那年冬天,我还在抑郁着。理发店的董大爷收养了一只流浪狗,流浪狗渐渐变成了大狼狗。董大爷不太讲究,经常把狗拴在路边的树上。他一再强调这条狗不咬人,可我还是害怕。因为害怕,我都不敢去馄饨馆吃饭了。

    那天我又被吓得不敢上前,恍惚中,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原来是乔琳姐。她把我藏在身后,拉着我走向那条狗。

    大黑狗瞪着她,终于先发起了挑战:“汪汪汪!”

    她叉着腰,毫不示弱地回敬了回去:“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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