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节奏感分明，很清脆，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就好像一曲动人心弦的古筝演奏。

    雪龙玉一步一步的踩着音节走着，目光微垂，思绪有些放空……

    就是这个声音……

    ……

    那是一个冰寒的冬季。

    那时候的雪龙玉只有八岁。

    “叮——叮——叮——”

    一座孤院中，打铁声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婉转悠扬。

    “爷爷！吃饭啦！娘给你做了您最爱吃的青笋豆腐鱼，我给您拿过来啦！”

    一个稚嫩中带着兴奋的嗓音从大门处响起，顿时冲淡了院子中的孤寂。

    “叮。”

    老人放下手中的铁锤，缓缓直起略显佝偻的身子，转过身来，笑眯眯的望着手里拿着竹篮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男孩。

    “玉儿啊，诶诶，好了，放这就行啦！”

    老人连忙接过竹篮，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嘿嘿嘿……”

    雪龙玉不说话，只是开心的傻笑着。

    老人笑得很慈祥，笑容沁暖人心。

    雪龙玉蹦蹦跳跳的来到老人身边，扯了扯老人白的没有一丝杂色的胡子，笑嘻嘻的样子透露出丝丝调皮。

    很是温馨的一幕……

    ……

    “叮——叮叮——！”

    铁锤敲击的频率渐渐加快，雪龙玉随之前进的脚步也渐渐加快，随之加快的还有那对往年的回忆……

    ……

    又是一个冬季。

    九岁的雪龙玉，还是那个熟悉的院落，不过，摆在石桌上的竹篮已经空了，微微倾斜着……

    “爷爷，你为什么不回楼里啊，爹娘都很想念您呢。”

    雪龙玉贴在老人身前仰着头一脸天真的望着那慈祥的面容，糯糯的说道。

    老人闻言，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摸了摸雪龙玉的小脑袋，目光中闪过一丝慈祥……

    “爷爷老了，喜欢安静。爷爷给你打个比方，你就明白了。你啊，就像是生机盎然的早春，而爷爷则是已经渐渐入冬的晚秋。一年四季，交互轮转，春不见秋，秋不遇春。春遇秋，必燃其身。秋见春，必凋色染。”

    雪龙玉闻言撅了撅嘴，把头埋在爷爷怀里，嘟囔道：

    “爷爷，我不懂。到底什么意思啊？”

    爷爷拍了拍雪龙玉的后背，浑浊的老眼抬起望了一眼天空，笑而不语。

    ……

    “叮叮叮！！叮——叮——叮——！”

    铁锤敲打的声音时而似暴雨倾盆，时而如银珠落玉盘，时而又似银瓶乍破，忽而又寂静无声。

    千般变化，万变莫测。

    雪龙玉微闭着双眼已经渐渐来到了锻造室的门口。

    停下的脚步，停不下的心。

    ……

    同样还是冬季。

    一样的院落，一样的锻造台，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响起。

    “爷爷！！！呜呜呜……爷爷你怎么不说话了，爷爷！！醒醒啊！！玉儿来给你送饭了，爷爷……”

    随后的是一阵阵时断时续的呜咽声……

    石桌上的竹篮里面装着香气宜人的青笋豆腐鱼，冒出的阵阵热气和冰冷的空气互相吞噬融合，恍惚之间好似一张扭曲的苍老面庞，那张面庞和躺在地上紧闭双眼面色苍白的老人一模一样……都是笑的那么慈祥……

    ……

    “叮——！当！叮——叮——叮”

    随着一声铁锤重击之声响起，锤声又重新恢复了平和。

    ……

    古朴的有些凋败的院落，四周墙壁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

    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的石桌，添了几许锈迹的锻造锤。

    四处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此后接连的几个冬季，雪龙玉都没有再来过。

    ……

    锻造室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看到雪龙玉，慈祥的笑了笑，道：

    “懂了吗？”

    老人问了一句似是而非的问题。

    雪龙玉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又快速的摇了摇头。

    “呵呵，从你听到打铁的声音开始，你便已经不是你了。仔细想想，你的记忆里真的有这么一段故事吗？”

    老人的声音很淡，甚至略显沙哑，但这话听在雪龙玉耳里，却宛如一道晴天霹雳！

    “我……”

    雪龙玉瞪大了眼睛！

    他想起来了！他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爷爷！

    可是，刚才那些画面，为何显得那么真实，宛如亲身经历过一般。

    雪龙玉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惧，看着眼前的老者，身形陡然朝后踉跄了几步。

    他发现，眼前的人，和刚才记忆中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刚才由于锻造室光线昏暗，他没有看清，可现在！

    雪龙玉真的震惊了。

    他想要大喊！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周围的空间在此刻仿佛都变得毫无生气，留在雪龙玉眼里的除了眼前的老人，全都呈现出黑白两色。

    周围的一切，也都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了静音键。

    两人周身数丈的范围，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

    包括他自己！

    “笔落江山画难言，造化勾勒一线天。苍茫大陆无人问，却道人间谁可言。重生之魂临世间，肉体凡胎莫等闲。少年执笔画江山，众生沉浮把道言。”

    老人朝着雪龙玉缓缓而来，嘴里念出的字仿佛刹那间化作一个个实质的音符，刻进了雪龙玉的脑海之中。

    突然间，天地又恢复了原来的色彩，然而雪龙玉却仍旧未曾从呆滞的状态中缓和过来。

    “你，懂了吗？”

    又是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问句。

    老人看着雪龙玉那副呆滞的面容，笑了笑，徐徐转身，继续道：

    “不懂也没关系，以后，会懂的。”

    说完，又重新转身，缓缓走进了锻造室，留下了雪龙玉一个人静静立在那。

    “我，不是我……”

    只见雪龙玉呆呆的喃喃了一句。

    了然，迷茫，恐惧，痛苦，逃避，释然，放下，拿起。

    短短一句话，似乎经过了漫长的岁月。

    最终，雪龙玉淡淡笑了笑，眼神仿佛在这一刻多了些什么，又似乎是少了些什么。

    “我，还是我。”

    ……

    与此同时，锻造室内，老人眼神中透出一丝欣慰，嘴角略微翘了翘。

    笑的，是那么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