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蛋糕(一)(1/1)
作者:鳕鱼堡烤奥尔良
    单间病房的紧闭着的大门前,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在进行深呼吸,自九岁后,每一次跟哥哥的接触她都是那么紧张无措。

    其实从不怪小蛋糕,她犯的错,自然要承担苦果,不是么?

    那个夏天,小蛋糕哭着喊着都追不上她的脚步,她是那样任性那样自由,好像骑上了亚瑟王能跑赢时间的骏马,可她能跑赢一切,却追不回那个夏天的小蛋糕。

    被抛下的小蛋糕哭到声嘶力竭、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她以为自己是在恶作剧、是在发泄爸妈对小蛋糕的偏爱,但她从没想到这个恶作剧只差一步就要了小蛋糕的命。

    每次午夜惊醒大汗淋漓,她都在做着这个噩梦,反反复复已经困扰了她六年。

    她叫林青葵,“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的青葵,虽同出自乐府,但她的名字跟哥哥的不同,更蕴含着一种“蓬勃向上”的志气,还有一种“时节变换,光阴一去不复返”的意味,长歌行尾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已经说明了它是一首劝学诗。

    女孩自然是要努力吃苦的,不然怎么娶到心仪的男孩呢?

    她那个叫林罗敷的哥哥却不用吃苦,虽然他身体极差,胆小又害羞,总像个长不大、又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因为身体的缘故,他没有朋友,从小到大几乎都不出门,只会待在家里日复一日的看电视、电脑中的肥皂剧和动漫,在六岁时他甚至天真的认为世界上的某个岛国每天都会出现怪兽作乱,而奥特曼则会打跑这些小怪兽。

    直到那部特摄片的大结局,他难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又忽然的高兴起来,她去问,他就很认真的回答她:“怪兽再也没办法欺负那里的人了。”

    这个有着一张好看脸蛋的家伙就是那样天真单纯,对吧?

    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跟她抢电视机的遥控器,她也从不喊他哥哥,只喊他小蛋糕,因为他简直比蛋糕还要脆弱易碎。

    以往小蛋糕在沙发上揭竿起义,妄图撼动她这位占据沙发70%地盘的客厅皇帝统治地位时,她往往一只手就能牢牢的镇压住小蛋糕,左手钳住他的双手手腕、再用左脚压住他的大腿,小蛋糕完全动不了身体,只能委屈的靠眼神攻击来继续进行谋反大业。

    她不为所动,身为这片20平方米土地上唯一的皇帝,尊严怎么能容他人侵犯。直到倔强的小蛋糕实在忍不住身体的酸痛哭丧着脸投降时,她才会放开。战败的起义军首领只能继续老老实实的缩在客厅皇帝允诺他的塞外荒土——沙发的最里面敢怒不敢言。

    小蛋糕不爱运动并非天生如此,小时候医生曾说过他的心脏供血能力比常人要低许多,导致他在进行剧烈的运动时极有可能心力衰竭引发休克,要尽可能的避免进行过量运动,因为稍不注意,就可能引发严重后果。在之后,又检测出小蛋糕天生的低血糖,导致他每天都需要随时携身携带一些高含糖量的零食补充糖分。

    因此小时候大部分是妈妈抱着乖巧的小蛋糕到处跑,等他长大一点了,又是她整天守在他身边,帮他拎书包、跑腿、打扫卫生。

    回家路上小蛋糕一旦喊累,她双手提着两个书包,还得做牛做马任劳任怨的背着他,口袋里随时要放几块糖以备小蛋糕有时血糖过低,学校一旦举办运动会又得跑到体育老师那边解释半天为什么小蛋糕不能参加运动会。

    她最开始是有怀疑小蛋糕这幅瓷娃娃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直到有一天,小蛋糕强拉着还没睡醒的她出去玩——相信大家都知道,每个人处于这种半醒未醒状态时,总是有点起床气的。

    呵欠连天的她从一出门就阴着脸,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半路上,心情极差的她跟小蛋糕发生了争执,当时心一横,她直接丢下了小蛋糕闷头就往家里跑。当时只有10岁,离开她几乎不认路的小蛋糕不知所措,慌张的在后面强忍着眼泪小步跑着追她。

    她用尽全力跑过街口,景物飞快的后退,仰头只看见碧蓝的天空。

    来到街口的尽头时,她往拐角处一藏,靠着砖墙气喘吁吁。过了约五分钟,她突然听见了小蛋糕的哽咽和接连不断的叫喊声。

    小蛋糕跑的很慢,她只要几十秒就可以跑过去的路程,他足足跑了五分钟。

    小蛋糕呜呜的喊着她的名字,因为看不到她人在哪儿,他只能茫然的站在原地,带着哭腔一直重复的大喊,躲在墙后的她有点愧疚……但更多的又是一种报复般的快感,叫你平时那样使唤我、不把我当家人看,就该给你点教训!

    甩了甩头,还处在这股快感中的她没有理小蛋糕,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家里,继续躺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她天真的以为小蛋糕找不到她,就会自己走回来的,带着这样的心情,很快她就进入了梦乡。然而梦终究要醒,不过不是自然醒……是活生生痛醒的。

    在梦境最美好的时刻,一股巨大的力道打在她的右脸上,把她直接从床上扇的咕噜一下滚了下来,世界天旋地转,她呆呆的睁开眼,右脸颊传来剧烈的疼痛,牙床松动,满嘴的咸腥,耳朵一阵失音的嗡鸣,视网膜晃动模糊。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打过,当时的内心除了愤怒外,更多的是恐惧。

    她艰难的抬头,看到了站在床边巴掌还未放下、胸口急剧起伏的喘着气的妈妈,她似乎是一路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满是细汗,脸庞发红,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胸口处插着的钢笔只剩下了一个笔盖,妈妈就这样看着她。

    那副表情直到现在她也很难形容,但她从未忘记——那是愤怒、愧疚、失望、痛苦、挣扎等种种悲伤深切的糅合在了一起,复杂而又纯粹。妈妈的眼眶发红,像是要哭泣,却又咬着牙在强忍,她从妈妈深褐色的瞳仁中看到了她趴在地上满含恐惧和迷茫的倒影,鼻涕眼泪糊成了一团。

    当时的她忍不住呜呜哇哇的哭出了声,妈妈站在她面前,咬牙切齿的举起巴掌好几次,又颤抖着放下,来来回回……她们之间一句话都没说,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待下一次新的爆发。她一边哭一边胡思乱想,难道是她改期末考试成绩单的事被揭发了?又或者是她偷偷拿了老妈丢在箱子里的50块买东西吃被发现了?可想到最后……能让妈妈露出这幅表情的,就只有被她丢在外面的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