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 家(1/1)
作者:楚南一客
    第四章老家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行人。”这句话对于姜子牧来说,是非常贴切的,每一次回家,姜子牧都要跟自己做很残酷的思想斗争。

    记得从离家读大学的时候开始,姜子牧就恐惧回家了的。也并不是说家里不温暖,也并不是说家里没有吸引力,也并不是说家人对他不好的。实在是因为曾经对自己的期望值太高了吧,自从高三的时候知道唐朝那个名声不佳的诗人宋之问“近乡情更怯,不敢问行人”的诗句以后,对家的恐惧感尤深了的。记得临近高考,老师和家长甚至他的同学们都以为他能考个一流大学的。那时候,高校招生的老师到他的学校招生的时候,对他进行了面试和询问,原本都以为能考上像人大、北师大那样的985、211的学校。当然也不能怪自己高考失利吧,最后,他来到了省城的一所师范学校就读。每每想到这些,姜子牧都为自己深深惋惜的。

    只是每次临近开学的日子,对姜子牧来说,是极其欣喜的,因为又可以离开老家了,可以一门心思、心无旁骛地读书了。可是,一旦临近放寒暑假,别的同学是高兴得发狂,而对于姜子牧来说,却也是近乎抓狂的日子。因为姜子牧知道,学校放寒暑假,他是不得不回去的。可是,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不去透视乡亲们的目光,虽然,老家的人一直都是用非常赞许的眼光来看他的。那时候考个大学倒不如现在那样容易,乡亲们也不知道大学也有三六九等的,只要是考上了大学,能把户口迁到城里就值得炫耀和羡慕了。

    想到年迈的父母在老家辛苦,想到年幼的弟妹还需要他回去辅导功课,姜子牧就渴望着急急忙忙回家。母亲的能干,是早在姜子牧读小学的时候就体会出来了的。记得那时候,家里凭“票”买了一台上海蜜蜂牌的缝纫机,那时是家里唯一的一件奢侈品。从此,一直到姜子牧几兄弟读初中、读高中,春夏秋冬,从里到外就没有买过一件新衣裳了的。母亲做活很细,谁也没想到,一个农家妇女,从来就没有正式学过裁缝的女人,可是,做的衣服倒是很熨帖,也很中规中矩,而近邻的乡亲们,也总是喜欢找姜子牧的母亲缝缝补补,一到休息日,那台缝纫机就不停地转。有时晚上,姜子牧和他弟弟妹妹做作业的声音和他母亲踩缝纫机的声音交叉叠合。但是,就是这样一个能给自己骄傲的母亲,一个能让母亲骄傲的儿子,每次对回家都是有争执的。当很多次,母亲总是看到姜子牧深更半夜才回家的时候,总是问他火车是不是晚点了的。可是,又怎么知道姜子牧的内心深处的想法呢?一个乡下母亲,又怎能知道姜子牧心中的“近乡情更怯”的缘由呢?

    及至大学毕业以后,姜子牧又回到了老家的城市,考上了一所中学教高中,在姜子牧的心里,才渐渐地淡化了回家的那种情怯心理。及至后来,姜子牧结婚成家有了孩子以后,也只是在寒暑假的时候回家看看的,那时更多的是姜子牧一个人回家的。只是在过年的时候,一家子才会回到乡下的老家,陪着父母亲过了一个又一个春节。而每一个春节,都是从母亲的灶房里那缕炊烟开始的,当袅袅的炊烟从厨房的烟囱中冉冉升起,萦萦绕绕,弥散在乡村的四围交簇来往,老家就成了一个有故事的地方,也是姜子牧一直以来都不能释怀的地方。只是,时光走得太快,象细碎的砂砾一样,从指缝间流逝,带走了姜子牧的童年和青春的岁月。在城市学习和生活得久了,姜子牧常常想起老家乡村里的炊烟。对于从老屋离开的乡下孩子来说,老屋留存着姜子牧和他的兄弟们太多太多共同的回忆片段,它们仿佛一张张老照片,珍藏在记忆的深处,那样温馨、那样醇美、那样亲切。除了能见到满地疯长的绿草和恣意开放的野花,还能听到知了慵懒的鸣唱和鸟儿宛转的清音。低头走进那低矮的老屋,透过琥珀色的阳光,还会闻到泥土的纯朴气息……老房子虽满目疮痍,饱含岁月沧桑,但有烟火气,散发着体温,让人感到亲切。墙体泛出的斑驳之色饱经风霜,像极了一位老农,可以承受一切,也见证乡村的一切。乡村里的这些老房子,可以稳妥地、舒展地安放远方游子的身心。

    每次回家,给姜子牧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看到很陈旧的老房子,是那种用青石做基,用木板做墙的木石结构房子,丝毫也没有那种秦砖汉瓦抑或是青砖青瓦的古朴风韵。老房子是旧式的建筑风格,木制的暗红色的门,虽然经历了上百年几代人的摩挲,纹理倒是更加的清晰,只因岁月的久远,慢慢地剥落了皮层,摸上去有了微刺的感觉。跨过老房子的那扇曹门,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条青石板路,是直通老房子的,旁边是一块长满了荒草的空地。整个的房子是静立的风景,房间内是暗影浮沉,家具在阴影中像沉默的智者,他们用淡定的眼神,用细腻的感触,感受一切的人情冷暖。只是老房子很矮,现在是给人一种了无生气的感叹,屋顶上覆盖着的也多是用杉树皮来遮风挡雨的,上面零星点点地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之类的,到了冬天也就灭了,即或是有几片瓦,也多是乡间极普通的那种绿瓦,却也已经有了100多年的历史,历经风雨剥蚀依旧没有倒的,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记得学生时期,每年暑假,姜子牧便极喜欢到老屋来玩,丝毫也不顾及父母的告诫乃至斯时爷爷和奶奶的劝阻。夏天的时候,芳草蔓延着整个院子,无论是厅堂抑或是一间间很小很小的卧室、客厅,倒是生机勃发的,只是到了冬天却也萧条极了,拨开泛黄的落叶与灰褐色的枯枝,一层层浅浅的尘埃朦胧了玲珑的绿色和残喘的黄色。埋藏在糜烂的枝叶下小草的根部,生命也许就在此慢慢地蔓延开来,抚摸着那写满沧桑的叶片,踩着厚厚的积叶,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而神奇。在老房子的周边,总是能欣赏到很多生命中的绿意,看到很多成长的蛰音。倾心静听,感觉每一个荒草兜里,都萌生着微小的生灵,世事变迁,沧海桑田,附耳倾听,姜子牧都能在老家的老屋里感受着生命给予的恩赐。

    厅前的楹联是早已褪色剥落,孤零零地挂在门墙上,蛛丝无情地缠绕着每一个角落,结成了大团的绒花,只要你用火一烧,“嘶”的一声燃成了灰烬,于是熄灭、跌落,再无人问津,没有人在乎蜘蛛从此是否是无家可归了的。而姜子牧是记得很清晰地,曾经在老家的时候,白天和小伙伴们绕着院子或者老房子的周边到处跑,每到了吃饭的时候,姜子牧的奶奶就会迈着蹒跚的步伐,到处扯着嗓子喊他和几个弟弟的。找到他们回家的时候,奶奶倒是没有呵斥,没有责骂,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现在老屋依旧很孤独地立在哪里,环绕着它的是一栋栋比老屋更高、更新的房子了。倘若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老屋似乎也是很精神地一任阳光的抚摸,聒噪的知了,如雷的蛙鸣也给了老屋一种生机的。

    年是越来越近了,可是对于姜子牧来说,心情愈来愈加沉重了。其实也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姜子牧倒是不再喜欢过年。年仿佛只是一个符号,或者只是一个传统节日而已,没有欣喜,有的只是恐慌和不安。

    而在姜子牧很小的时候,是格外喜欢过年的,天天盼着过年,不仅仅是过年有新衣服有好吃的,更多的是那种氛围和喜庆。那时候,一到腊月,在外的人不管多忙,不管有多远或者有多忙的事情,在姜子牧的脑海里,都会看到很多的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乡亲们回老家准备过年。村子里,大人们围着场子,看小孩子们玩耍,三五成群,谈笑风生。卖爆竹的、卖气球的、杀猪的、卖爆米花的……都在这个时候来村里挣点小钱了,吆喝声四起,朴素的小村庄到处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息。

    然而,自从姜子牧读大学以后,似乎对于年,是渐渐没有了感觉,渐渐多了别样的滋味,酸甜苦辣,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也许是自己在省城求学的艰辛,或者是人们都去外地打工的缘故。村庄是变得越来越异常安静。越来越安静的村庄,让人忧伤。即便过年,这种安静,似乎依然无法有大的改变。姜子牧在省城读大学的几年,村庄变了,没有了低矮的茅草房了,多年之前流行的瓦房,如今算是低矮落后的了。四处起来的楼房,改变了曾经村庄的格局。

    每每见到大街上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学生、民工像一群群归巢的鸟儿,透过他们焦虑的神情、沉重的行囊、匆匆的步履,看到更多的是游子心中永远不灭的乡情。漂泊的日子里,无论是成功或失败,无论是快乐或辛酸,回家的路总是不能省略的旅程。这时候,在姜子牧的心里总有一种酸酸的、涩涩的感觉。在姜子牧的心中,一直都有着一个延续着家族读书人的梦的。只是,无论怎样,哪怕是考上了省城最好的师范学院,对于姜子牧的内心来说,家乡的老房子永远都是难以释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