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羡 慕(1/1)
作者:楚南一客
    第十章羡慕

    日有饭暖,业有稳定,日子的滋润便出来了。晒晒阳光,翻翻书本,幸福的感觉便流溢着。姜子牧蛮享受这样的生活,清新的阳光,优美的景致,淳朴的村民,顽皮的学子。姜子牧便也偶尔写几句关于河水山谷的歪诗,但没有了忧伤和不满,一种世外桃源恬静般的生活,姜子牧是优哉游哉,悠哉乐哉,自然惬意。但是,当上完了课,学生放学回家了,一种孤独就会莫名地袭击着姜子牧的内心,常常就会感觉着一种无端的忧郁和愤怒。

    这又是一个孤独而忧郁的下午,吃过了简单的午餐,姜子牧穿好鞋子,刚要起身,准备去校园走走的时候,他突然感觉着头部的一种剧烈运动,瞬间就感觉房间天旋地转,姜子牧的大脑是很清醒的,他用手有力地支撑着桌子。原来是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突然的手机铃声让姜子牧是措手不及,大脑突然间感觉着的天翻地覆的爆炸。姜子牧是坚信自己的大脑是正常的,也坚信自己的大脑永远都不会出毛病,从来就是供自己驱遣的,像是自己的奴仆,任凭被挤压,捶打或者窒息,大脑一直以来都是任劳任怨的。

    然而,让姜子牧始料不及的是文若岚来了。

    担任本市团委副书记的文若岚少不了要天天看报纸,特别是本市的日报。她在本市的市报上看到了姜子牧写的诗:

    久蛰山中客,忽来岭外游。

    江湖千里梦,入世十年秋。

    野月无人问,亭楼伴我愁。

    遥怜山尽处,寂寞风雨桥。

    诗的题目是什么,文若岚没记,但写诗的人,文若岚记下来了,是子牧。于是,她一个电话打给了在市报做编辑的朋友,找到了诗人的地址。

    文若岚决定去找姜子牧,便找了个周末,买了去临近县城的班车票。

    到了县城,还要转车去学校的那个镇上。到了镇上,才知道到学校是没有开通班车的,只能靠步行或者搭乘那里特有的代步车,乡下人叫的“慢慢游”。

    文若岚终于走进了那所中学。激入文若岚眼中的是一块满是灰层的木制牌子,“三闾大学”的字样。文若岚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的,明明是一所农村中学,却又有了一个大学的名字,“三闾”二字觉得还挺有历史含蕴的。文若岚走进学校,古朴高矗的松柏曲径通幽,绿荫浓郁,沿香樟路、钟楼路一路走来。文若岚先后看到了国立师范学院、省立十中、市八中等三个历史片断的文字介绍和资料说明,感觉自己进行了一次历史时空的穿越。

    文若岚从图片的介绍中知道,原来在1938年,日军占领武汉,毗邻的省城全城疏散。省城的大大小小的中学和大学都相继南迁,一些学校就来到了这里办学。文若岚在学校书法碑林边的广场上,看到了钱钟书写的关于《围城》和学校的历史渊源和留下的历史价值的介绍,《围城》里关于“三闾大学”的一些景物描写在这所学校都可以找到原型。文若岚感觉着了这所学校深厚的历史、文化和人文底蕴。便也在心底里喜欢起这所乡村中学来,便也觉得亲近了很多。同时,也为自己身在这座城市,却不知道还有这样厚重历史感的学校而感觉到了一种对地方人文历史知识的缺失和遗憾。倒也羡慕起这里的环境,竟然羡慕起姜子牧有如此好的工作环境。

    夏蝉依旧,可惜已不复昔日的响亮,只是还带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哀鸣绝望。几片泛黄的树叶无力的随着秋风飘落,落在四个正在打牌人的脚下。文若岚朝他们四个看了看,又朝那些看牌的人也扫了几眼,或许是他们太专注了吧,竟然都没有发现她,就连与她迎面的那个邋遢的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也没有发现她。文若岚看到了姜子牧,但是,她并没有立即和他打招呼,只是又用眼角的余光向路的那一边望去,那里蜷缩着一条瘦弱的小狗,也许是多日找不到吃的又遭了欺负的缘故,身上的毛色也不是很纯洁和干净的那种,如今显得更是脏兮兮的。文若岚也没有多少去打扰的意思,倒也是对着小狗老三微微一笑,俨然像是当初在学校遇到的还不熟悉的同学一样,多少也保持着一种矜持的。文若岚一直远远地看着这打牌和看牌的人,也没有发出半点的声响,只是慢慢地靠近了姜子牧的方位,她感觉到了她和他已是不同轨迹的人生,但是她和他在彼此的心里是留下了同样一种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此时的姜子牧早已被几个老师驾来了,正坐在教室外的水泥桌面上,四个人正在热火朝天的“斗地主”。还有几个老师也站立在旁边,指指点点着。

    我找子牧老师。文若岚说。

    几个打牌老师的目光从烟雾中伸出来,随后是一种诧异,一种突然被震住了的表情。

    姜子牧的心脏在狂跳不止,疯狂得像要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似的。他的双耳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他发现了自己的大脑又在无缘由的崩裂了,感觉脑浆随时都会嘣裂出来,双手不知放在哪里才好。“子牧,你好。”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仍然是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却什么也听不到。面对的是一位美丽而又矜持、成熟而又温润的女子。姜子牧赶快命令自己把大脑压低压低,双眼躲开着文若岚。可是,文若岚却一直都用她那美丽的双眼一直直视着姜子牧的大脑。

    姜子牧的目光是诧异的,他抬起头时也呆住了。他的头发很明显也是几个月没有修剪了,一双没有了光泽的皮鞋,鞋尖似乎都裂开了口子,挽起着的裤子也是高低不一,特别是身上的那件衬衣,歪歪斜斜地横挂在上身,不全的几粒扣子都没有扣上。

    若岚。姜子牧的声音发着抖,双唇好像在啰嗦,他说:你怎么来的……?

    这是我们的校长,这个是数学老师……子牧赶忙指着几个打牌的同事向文若岚介绍着。

    同事们用猜测的眼光看着姜子牧,用狐疑的眼神盯着了文若岚。

    “走,到你宿舍去看看。”文若岚毫不犹豫地大大方方地一边和大家打着招呼,一边似乎是在命令着姜子牧。

    姜子牧便机械地将文若岚往宿舍里领。

    宿舍显得很凌乱,一张老式的木板床,一张旧的桌子,桌子下方的几个抽屉都合不拢。桌子上很凌乱地摆放着几本高中语文的教材和辅导用书,倒是姜子牧的备课本还显得比较的整洁,依然是文若岚很熟悉的字体。还有一盒很大的粉笔很突兀地横在了文若岚的眼前。一把老式藤椅倒是显得油光发亮,藤椅的后背已经破损,只有零乱的几根藤条横七竖八地交织着。窗户是打开的,几个窗格连玻璃都没有,用几张旧报纸封着,没有纱窗,更不要说窗帘。

    “好凉快的吧,坐着应该是蛮舒服的。”文若岚若无其事地说着,一屁股就坐进了藤椅里。姜子牧倒是显得很拘谨地坐在床沿,用脚把几双还来不及清洗的鞋子用力地往床底里甩进。看上去,姜子牧像是个小学生,而文若岚倒是个老师。

    文若岚从藤椅里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看着房间的一切。一会儿抬起头看看天花板,一会儿又很认真的看着姜子牧。似乎想说什么。

    “教书挺好的吧。”文若岚打破了寂静。

    “嗯,挺好的。”姜子牧似乎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感觉自己内心的紧张和突兀。

    “也经常去市里吗?”文若岚也似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很少去的,上完课,没什么事就打打牌,看看书,偶尔的写点文章吧。”姜子牧多说了几个字,但是姜子牧的神态也是极不自然地,可是却轻描淡写地回答着。其实在姜子牧的心里,是极喜欢文若岚,特别是当她找到学校来看自己的时候,姜子牧的内心是极其高兴的,似乎还有一种淡淡的炫耀和满足。

    “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呢?你应该找得到我的啊。”文若岚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姜子牧说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姜子牧。

    “嗯,是可以找到你的,可是……”姜子牧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我知道的。”文若岚若有所思。

    看到文若岚,现在的姜子牧心里其实很自卑,可是为了掩盖着自己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自尊,听任文若岚一问一答。

    从内心来说,文若岚是喜欢姜子牧,她想跟姜子牧多呆在一起,从她第一次在大学的乒乓球桌上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有了这种感觉了,但现实让她很理智,无论是在读大学的时期,还是毕业以后,文若岚都是和姜子牧若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现在,看到姜子牧到了一所远离县城的中学,日子却过得如此的颓废,心里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当在若干年后,姜子牧回想着文若岚为什么会不打招呼就直接来到了姜子牧教书的地方来找他。姜子牧常常会想起自己在若干年前,大概也是高三的暑假吧,一个人在邻近县城的一条山溪坐船逆江而上,在江水游览的经历。划船的艄公倒是挺能说,一边摆渡,一边介绍着两岸景物及传说,一双如蒲扇般的大手总是能稳稳地操着两皮木浆,很有规律和节奏地划动着,任凭风吹雨打,也任凭沟深滩多。每次看到姜子牧因为惊慌和恐吓手足无措的时候,就会抚摸着姜子牧的脑袋,然后嘴上念念有词地说着连艄公自己都不懂的语言,姜子牧也就会突然的觉得自己醍醐灌顶,就会安静下来,就会感觉到了自己是很安全的。其中的缘由到底是什么,这一直以来都是困扰着姜子牧的。

    姜子牧其实也是深爱着文若岚,只是现在的处境,更是让自己自悲不已的,感觉中便将文若岚当成了水中的月亮,而且将任何时候的文若岚都忘记了。谁知道文若岚一个人竟然来到了这个僻静的山里。他突然间兴奋不已,继而又悲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