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过年

    这个春节，对于王沁娇来说，是特别的窝火和充满了火药味道的。无论是李泽康如何地小心翼翼，如何地俯首低头陪不是，但是，王沁娇也是始终都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只是孩子在场的时候，李泽康才敢说几句话发出点声响来的，王沁娇也才会好不容易地挤出一点笑来。其他的时间，李泽康都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大门都不敢迈出去，只是来了客人的时候，礼节性地出来和客人打个招呼，便就立即回到卧室去了。王沁娇是非常痛恨自己的老公，李泽康简直就是一个大事发蒙，小事发慌的主儿。新年的时候，做郎舅的王杰清带着老婆孩子到家里来拜年，王沁娇硬是没有让李泽康出来的，还当着自家哥哥的面说道：老公现在是不方便，也没有脸面出来见人了，他现在是一门心思地在研究混凝土的新配方，也没有个好脸色给自家哥哥了。王杰清也不知道他妹妹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也不知道李泽康这个难兄难弟关在家里到底是在做什么？

    春节的王沁娇在家也模拟了很多种假设。她也想明白，李泽康到底是要在刀尖上舔蜜，是希望有危险的快感？还是那做哥哥的王杰清真的是猪圈楼上落红苕－－--运气好？王沁娇一想到公司目前的窘迫境况，难道真的是墙倒不用推，有风就行？在王沁娇的心中，她也是暗暗里下定一个决心。安远县的这家公司，现在是有人请神有人唤鬼，她倒是要看看，就是要让神和鬼打架去吧。

    其实在李泽康的内心，现在真的是非常地痛恨王杰清，但是，他现在是什么都不敢说。他知道，偷来的锣儿敲不得，还没有到非得不敲非得不说的时候。李泽康现在自己也承认有胆做贼，有心吃肉，但是已经没有一身的硬骨头来杠杠了，也扛不住。王沁娇的明讥暗讽和叱骂，很多的时候是有如排山倒海汹涌而至，有时候李泽康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是沉默地听着。

    李泽康原本想着早点回老家能过个清净年，但是，这个愿望现在看来是已经落空了的。旧历年底的时候，是安远县的政府、银行和法院的电话打个不停，甚至还有公司职工的电话都打到了李泽康的手机上。而新年一到，做为妻子的王沁娇也是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的，原本是夫妻，更应该是同患难的啊，难道真的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夫妻原本是同林鸟的啊。原本想在新春佳节的时候，李泽康打算组织几个发小在码头上搞搞码头文化，召集乡亲们来点舞龙打拳耍狮子的把戏，召集大家搞点舞春牛的活动，甚至还想着和几个小兄弟来几场牌局的，现在是想都不敢那样去想了的，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是看到或者听到王杰清带着老婆孩子在走东家串西家到处拜年，甚至有时还约上几个老朋友去了市区，谁知道他们做什么好事去了的。这样的时候，李泽康是后悔死了的，要是知道这样的情景，还远不如到安远过年，或许心情还会好很多，过年的氛围也会热闹点儿。

    这个春节，对于李泽康和王沁娇夫妇来说，现在他们正在经历着一场从未经历过的情感信任危机和公司创业危机。

    王沁娇想到了自己的爱情。现在的她除了老公李泽康，能够留给她回忆的，就是那一场风花雪月的初恋。那会儿她刚刚二十岁，正是从技校毕业回来，在老家镇上的一个小化工厂上班，那个男孩子高中毕业，但是连续参加了二次高考，却都是名落孙山外，于是便也通过关系，在自己读初中的那所学校做起了代课老师。两个年龄相仿的人，彼此工作的地方又相隔不远，更关键的是王沁娇去镇上化工厂上班的地方必须经过那所学校的，当然也会经过那一片荷花池塘，还有那片稻田。去那个小化工厂上班的地方也是给了王沁娇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王沁娇回忆着自己的初恋，在少女王沁娇看来，如果能和这个代课老师一起走在向往东方太阳升起的朝阳路，走在绿油油的或者是黄灿灿的稻田边，看着荷花绽放，看着莲子入怀，那也是多么的诗情画意。特别是能依偎在男孩那宽厚的炽热的怀抱里，在某一个早晨或者夜晚，在一大片的柏树林里相互牵手，互诉衷肠，这样的情景是多么的浪漫而又令人憧憬着。

    这段恋情被王沁娇的母亲挥刀斩杀。母亲是坚决反对这个做着代课教师的男孩。在跟王沁娇的正面冲突宣告失败以后，王沁娇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带回了一个比那个代课老师更加英俊的男孩。就是在王沁娇并没有用眼去看这个男孩的时候，心中突然间就有了初中时代特有的那种少女情怀，王沁娇感觉着男孩隐隐约约地有着初中那个男同学的影子，可以肯定母亲介绍认识的这个男孩绝对不是姜子牧，因为那个姜子牧应该是高中毕业了的，还应该是去读大学了。而这个男孩就是临近河对岸那所化工学校毕业的中专生，刚好准备去全省最大的化工厂报到上班。

    也不知道王沁娇的母亲是怎么遇到了这个男孩，母亲以一个猎人的敏锐，看到这个外表木讷长相清秀的猎物一定是非常适合自己的女儿。

    母亲终于赢了。王沁娇母女通过几轮艰苦的鏖战和谈判，最后，王沁娇终于和这个外表木讷长相清秀的猎物谈起了恋爱的。其实，母亲一直都不知道赢在哪里，为什么是在一夜之间，王沁娇就满口答应了。

    只是在若干年以后的重逢。王沁娇在市区遇到那个代课老师时，彼此间倒是没有荡气回肠的悔意，只有令人惊奇的陌生。当王沁娇看到他身后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他妻子的时候，确实觉得他们才是很般配的。这中间，又有多少是因为王沁娇的自卑？那个代课老师后来终于考上了大学，现在已经是市内一家企业的负责人，而他的妻子，也是市内一所高中的老师。而她，当初那个脸色纤细白嫩、敏感多情的文艺女青年，也许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种。

    那时候的李泽康，也是刚刚中专毕业，分到化工厂上班。要知道，那时能考上中专也是不比现在考上985、211大学差的，有的中专甚至比现在的985、211的大学更难考。所以，能落入王沁娇母亲的法眼，也是很优秀很了不起的。

    整整的一个春节，王沁娇也是在家冥思苦想的。自己怎么也想不明白，公司有先进的技术，有最新的设备，有稳定的供销渠道，有良好的商誉，可以说是在一夜之间，企业就不明不白地难以维持下去。这究竟是为什么？最可气的是，连一线技术工人也走了很大一部分。难道真的是市场经济的无情吗？还是企业的产品质量不达标？王沁娇不知道李泽康在企业做什么去了，到底是怎么了。

    王沁娇几乎是每天下午四点来钟的时候，会很准时的把大门紧闭，然后进入客厅，很有仪式感地找李泽康谈话，问东问西的，特别是关于李泽康和王杰清之间在安远到底做了些什么？王沁娇始终相信自己公司的产品质量、销售客户都是靠得住的，觉得应该是自家的老公和自家的哥哥出了什么问题。

    李泽康每次都是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王沁娇逼一下，李泽康就吐那么几个字出来。如果不是新年，依着王沁娇的脾气，怕是早就把李泽康剁成肉沫了。但是，即或是李泽康没有说什么，王沁娇也从李泽康那断断续续的交代和那种欲言又止的言语行为中感觉是李泽康和王杰清在一起狼狈为奸，估计是做出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了的。王沁娇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公竟然输了个如此彻底，害得整个公司都揭不了锅不说，还背上了巨大的银行贷款。

    恨有时是一种慢性病。当王沁娇明白后，决定不能再这样了。还没过元宵，按照乡下的规矩，还是新春佳节的时光，王沁娇决定带着老公、孩子一家人去附近的农家乐走走。一直让自家的老公窝在家里，也不是一个好办法的，毕竟是夫妻，李泽康真正的要是消沉了，对自己，对家庭也是没有一丁点好处的。

    进山的路没有了，被湖泊所阻隔，一望无际的湖面能让人的心情平静下来。有专门的渡口和停车场，进山的人只能弃车登船。王沁娇和李泽康两人一起牵着孩子，上了船。船仓是用杉木板钉上去的，上面再铺一层杉树皮，座椅也是杉木板做成的，每一位乘客都套上了橘红色的救生衣。这时，有乘客在窃窃私语，言语中似乎有种不满的味道。李泽康紧紧地挨着王沁娇，生怕离开了她似的。

    船在湖面上随意地游，不急不缓，不紧不慢。李泽康和王沁娇走到船头望过去，两侧的山峰呈绿，和着湖水的绿意，感觉船不是在水中游，而是徜徉在一片绿海之中，空气如此透明，有浮云和山峦，湖中有小岛和鸟鸣。只要你愿意，你伸出手就能抓住那些云朵和飞鸟。无数的连排木楼就在河水之畔，用木板铺就的栈道，一直从河岸延伸到旅馆，让旅馆远远地看上去宛如建在了水中央。李泽康的心中不免生出了长长的喟叹。

    回船的时候，王沁娇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湖面，水面扩散着数以万计的碎碎的波纹，自己的内心亦如水面的涟漪涌动着。她期待着洁净的湖水能涤荡着自己和老公那污浊的灵魂。

    “元宵过后，我们一起去安远。”在回去的车上，王沁娇是面无表情而又是无比坚定的轻轻地和李泽康说道。

    语气很轻，但是很坚定，也毋庸置疑，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