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天意(1/1)
作者:楚南一客
    第四十一章天意

    旧历的年底,这地方家家户户都要做同样的事:贴春联,掸灰尘;杀猪宰羊迎新年。有的人家要打几大板豆腐,做年糕和糍粑,最好是要装满家里的几大口缸子;有的人家要趁着杀了过年猪的那口大铁锅,趁着灶膛的柴火还没有褪尽,要把那正宗的猪板油炼了,顺势炸几大碗肉凡子、鱼凡子,有好客的或者赚了钱的人家还要做虾凡子、墨鱼凡子,用它们款待春节的时候前来拜访的亲戚朋友;当然,也要准备好新年后要去走动走动亲戚的礼品,比如去岳母娘家的,比如去老舅家的,还有要去回拜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是要预先的准备好,有的还要单独放到一起堆存起来,比如岳母娘家、老舅家的,还要在年底的时候送点年货儿,顺便的敲定好拜年的时间,免得新年的出行见不到主人或者必须拜访的人,那样心情都会是恹恹的。这样的事情,大抵都必须在旧历年底的二十六、七就必须完成好。因为到了二十八、九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做了的,那就是家家户户都必须做的事情,就是宰鸡杀鱼啊,然后将大鱼大肉大鸡一起放到铁锅里烹蒸,富裕的或者讲究客套的人家,还会买一只很大的沙罐子来烹蒸,据说用沙罐子烹蒸的味道是极香艳极纯正了的。

    刘骊是在扶桦的帮助下和公公婆婆一起将这样的事情做好了的。

    姜子烁是足足在浴室里洗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来的,他感觉自己的这个澡洗的时间确实有点久。自己确实也有很久很久没有洗澡了,特别是这种有浴霸比较高档的家庭浴房。当他穿着刘骊给他找的,刘骊老公扶桦的衣服给姜子烁穿上的时候,这些旧了的衣服倒也是非常合适姜子烁的身架子。

    现在的姜子烁已经在刘骊家住了有几天的时间,他呆呆地看着刘骊一家人迎接新春,在忙碌地做着各项准备工作。

    姜子烁不会去想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也许是六七天前的那个夜晚,饿晕了的姜子牧跌跌撞撞地溜进一户农家的时候,就躺在了那个虚掩着的厨房里,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再爬起来,而是让自己美美地睡了一觉。当姜子烁自己醒来的时候,他看到天空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在月光的照射下,姜子烁看到厨房柜子里还残存着的一些剩饭剩菜,甚至还有很多的包子和年糕,他的眼睛也不由得亮了起来,便也不由自主的风卷残云般地吃了个一干二净,当抹抹嘴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姜子烁却不知道自己又该去哪儿?姜子烁索性又躺在了地上,又是美美地睡着了。

    只是当姜子烁睁开双眼的时候,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牢牢实实地反绑在一部长长的木梯上了。一个老人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烟斗,正吸哒着老汗烟,吐着薄薄的烟圈,发出呛人的味道。但是老人射出的眼神紧紧地盯住了姜子烁,那射出的眼神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快七十岁了的老人。当姜子烁的眼神看到了老人的时候,内心是一阵一阵寒颤着,他感觉到了惊沭,双腿竟然软了下来,幸好双手绑在木梯子上,不然姜子烁恐怕是会瘫了下去。

    “昨晚你是怎么去了我家的厨房的。”老人的声音倒是平和,跟那眼神是极不相配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威严,也并没有那种恐吓的意思,倒是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在跟一个小孩子的对话。姜子烁环顾四周,倒是并没有来很多的人,也就是老人家的儿子和两个女人,毫无疑问有一个是老人的妻子,那个年轻一点的或许是老人的女儿,或许是老人的媳妇。姜子烁看到老人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但是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老人在发问。姜子烁看着自己捆绑着的身子,想到了在老家的时候,发现有人偷菜园子里的蔬菜,家里的大黄狗就会发出“汪、汪、汪”的声音,整个院子里的狗儿就会闻声而来,睡着了的人们有的衣服都来不及穿,就着一个段裤衩,会立马爬起来,大声地喊着捉贼捉贼的声音。倘若那个偷菜的贼一旦别抓住的话,那是不死也会脱层皮的,吊打不说,有的时候还有脱掉人家的衣服,只穿个小裤衩到整个院子里游行,那实在是得不偿失,丢人现眼的。年少的姜子烁看到这样的情景的时候,即为抓到了贼而高兴,也为乡下的人们对贼的处理感到了一丝丝愤愤不平的。

    当老人在询问着姜子烁的时候,虽然老人的眼神是尖利的,但是,老人的声音是平和的。在姜子烁的心里,也就少了一丝丝的畏惧感和那种担心被吊打被游行的恐惧。姜子烁想原原本本地复述着他这几天的经过,但是,又担心老人和其他的人怀疑他、不信任他,因为姜子烁本身也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当老人又一次在问姜子烁的时候,姜子烁还是把事情的大致经过陈述了一遍。说完的时候,姜子烁竟然流下了眼泪。但是姜子烁却并没有要求老人及老人的家人放了他。只是用自己的眼神很畏惧地急匆匆地向其他的几个人扫了一眼,也就低下了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扶桦的妻子刘骊是动了恻隐之心。她感觉姜子烁的年龄就和自己娘家的弟弟差不多,而娘家的弟弟现在是无忧无虑地读着高中。可是,眼前的姜子烁却连自己简单的生存都难以保障着。

    “我们也就相信这位小弟弟说得话吧。”在几近沉闷的时候,扶桦的妻子刘骊说话了。

    “快过年了,难道你就不想家吗?”又是刘骊在问。

    姜子烁并没有立即回答着这个年轻女人的话的,他不明白这个年轻的女人是老人的女儿还是老人的媳妇。只是用一种求助和孤寂的眼神看了看刘骊。

    “你到底回不回家,都要过年了,难道你的爸妈也不想你吗?或许他们也正在到处找你的啊。”正对着姜子烁的年老的女人在问他。姜子烁对着老人是摇了摇头,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不想回家,我父母不在了,只有哥嫂在家。”姜子烁竟然撒谎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撒谎。在姜子烁的心里,这是多么好的一家人啊。我希望留在这户人家,姜子烁竟然有了这种近乎天真更近乎天荒夜谈的想法。

    “桦仔,给他松了带子吧,这样捆绑着也是犯法的。”老人从一阵阵的咳嗽声音中说道。

    “快过年了,就要他到一楼东边的那间房睡吧。”老人对着年轻的女人说道。

    “嗯。好吧,公公。”刘骊赶忙地应答着。

    其实刘骊也是明白公公的想法。那间房子是独立的一间房,房间里就一张简单的床,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的。这个年轻人要留下来也罢,要跑了也容易。刘骊在心里这样想着。

    “我可以帮你们来做吗?”是姜子烁的声音。他看到老人一家都在忙碌着准备过年的事情。姜子烁想来帮帮忙。

    他也想到了自己老家过年的情景。那时候的姜子烁小的时候不怎么记事,等到长大的时候,看到父母亲过年的时候是既高兴又感觉着了父母的艰辛,有时候都听到了父母亲准备过年的那种叹息声,当然也看到了过年的时候哥哥姜子牧穿在身上的新衣服。

    乡下的年味是要到腊月底才有的。姜子烁记得到了腊月的二十三,是乡下人过小年的日子,也是祭灶王爷的日子,老家的人们对灶王爷是顶礼膜拜的,大家都要祈福消灾,希望来年风调雨顺,对灶王爷恭恭敬敬的。乡下说:“二十三,糖瓜黏”,说的便是腊月的二十三或二十四,灶王爷升天禀报一年情况时,乡人们必须祭灶。

    小年过后,老家的乡下正式开始进入过年时节。那时候和姜子烁那般年龄的孩子,每天都会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可以不要帮父母做家务,可以不要写作业,可以随意走东家串西家。一路上唱着“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吃猪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做糍粑;二十九,酿米酒;三十初一样样有”的歌谣。他们兴高采烈地放着各种各样的花炮,空气中充满了好闻的火药香气。乡下的家家户户不是杀猪宰羊就是酿酒做糍粑,每户家里都是热气腾腾的,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灶台上,都在煮着各种各样的美食,空气中飘溢着肉香。村庄上空从早到晚都是热闹的,歌谣声不断,花炮声不断,炊烟不断。它们也像那满地滚的孩童,不甘寂寞,欢天喜地着。

    大年初一,姜子烁便在各种炮竹声中惊醒,姜子烁的父母会选准一个很吉利的时间,把兄妹四人都喊起来,迅疾地穿好衣服。就连上厕所、洗漱都要排队,而那些洗漱水姜子烁的父母是不允许他们往外面倒的,说这是一些财禧,寓示着以后会财源滚滚,好运连连。家里的几个炉子也早已生得火旺旺的,一家人都说着“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的吉利话。

    天还未亮,父母会端上一大盘糍粑,将早就炖好的大鱼大鸡大肉摆放在堂屋的香桌上,照例是父母亲打开堂屋的大门,带领姜子烁兄妹走出家门,朝向东方,口里念念有词,说着祭祀用的话语,点燃香纸和香烛,祭祀天和地,然后,又回到厅堂,点燃香纸和香烛,面向神龛,大家就开始燃放烟花和鞭炮。说着“新年到了,向祖宗拜年,保佑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家庭和睦、团团圆圆”的话。

    在姜子烁的老家,还有一个极其庄严和热闹的拜年祭祀活动。同族的人会一起到宗祠祭拜祖先。全族男女老少都会聚集到宗祠里,每家每户拿着香纸和香烛,燃放着鞭炮。主持祭祀仪式的照例是姜子烁的父亲,他会按辈分的先后顺序,默念着一个个祖先的名字,祈求着神灵和祖先的保佑,大家满脸虔诚的神态,一起感受着这份庄严与隆重。最后,父亲会大声地说着高祖留给族人的一段吉利话:“天开于子(子时),地闭于丑(丑时),人行于寅(寅时),出门遇财神,遇贵人,条条路上遇黄金”。

    姜子烁看着老人一家春节的忙碌,想着老家父母和哥哥妹妹一起过年的情景。心情突然间是糟糕透顶了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老人这几天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姜子烁的。无论是他一个人单独吃饭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单独在那间独立的房间的时候,老人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他。

    “就让那个年轻人到我们家一起过年吧,也不要赶他走了。”老人对着扶桦和刘骊说着。“大过年的,让他一个人出去,也不好的。”老人继续补充着。

    “我们知道的。”扶桦看了看姜子烁。“跟我来,一起去园子里看看。”扶桦对着姜子烁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