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赶场，富贵在家。

    自从没有卖机器之后，富贵很少去赶场，母亲一直催促他去街上，和同龄人多接触一下，可富贵就是懒得上街。

    在农村，赶场不止是买卖东西而已，它还是一个社交场所，农村的男人娶媳妇，有绝大部分是在街上认识的，也就是说，赶场是一个年轻人谈恋爱，老年人聚会聊天，中年人买卖东西的地儿。

    家里空荡荡的，妹妹们上学去了，父母带着幺妹赶场去了，他就留下来看小鸡。

    太阳火辣辣的，连知了也害怕这火热，躲在树荫里休息了。

    富贵带着大黄在村里逛了一圈，没见到一个人，家家户户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些鸡鸭无聊地在树荫下乘凉。

    这时节，杏子熟透了，粗大的杏子树上，全都是黄中带红的杏子，爬上去轻轻一摇，就哗啦啦地掉下来，捡起来用水洗过后，一口一个，能吃个饱，杏仁留下来，可以卖钱。

    富贵爬上树，摇了一下，跳下来捡了一小盆，洗干净后，就端着一盆杏子去鸡棚，大黄狗照样跟在后面，不时跑进包谷林里，又快速地跑出来，非常的欢快。

    路过自家玉米地时，富贵顺手摘了一根黄瓜。

    这个黄瓜可不平常的黄瓜，而是小个的，略有点圆圆的，完全成熟时是黄色的，没有一般黄瓜那么长，但是比一般黄瓜要粗。

    这种黄瓜的味道虽然比不上一般黄瓜，但也是富贵的零食，从五六月份，能吃到八九月。

    香脆的黄瓜，酸甜的杏子，一路走，一路吃，到鸡棚后，小鸡正在阴凉处觅食，寂静中还能听到些苍蝇嗡嗡的叫声。

    富贵靠在椅子上，享受这悠闲而舒坦的时光，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吵闹给弄醒的，他眯着眼一看，鸡棚外面集结了一帮人，大多是成年青壮，是村里精力最旺盛的一伙。

    这些人富贵很熟悉，虽然和他们不怎么谈得来，但也知道，他们在外面可是混江湖的。

    他们所谓的混江湖，不像是古惑仔，倒像是拦路打劫的，比如上次富贵就是被混江湖的人给打了一样，肖家村的那五个人就是所谓的江湖人。

    西乡村同样也有混江湖的，就是眼前这一群人，他们大多姓江，是江婆婆的侄子侄孙们，为首的一个就是江平平。

    看这伙人兴致冲冲的样子，富贵就知道保准没好事，他也不问，对于打打杀杀的事儿，他一向看不惯，一向不和他们纠缠到一块去。

    不一会儿，江平平这伙人就出发了，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开来一辆拖拉机，一群人带着刀枪棍棒之类的武器一拥而上，然后开着拖拉机风风火火地往街上赶去。

    “这是要打仗的节奏啊！”富贵感慨一声，起来给小鸡添加些凉水。

    傍晚，父母赶场回来时，告诉富贵道：“江家那帮人算是玩了，为了一根钢管和人家打一架，听说江平平的肠子都掉出来了。”

    富贵仔细询问一遍，父母才告诉他原委。

    原来，江平平的堂弟江小方在赶场的时候，看见一辆拉着钢管的拖拉机路过，他就手痒了，想讨要一根钢管，可别人并不认识他，非常干脆的拒绝了。

    江小方是什么人？那是在这一带混得风生水起，小有名气的混混，平时吃喝卡拿，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今天居然有人因为一根钢管而不给他面子，可想而知，他有多生气，他觉得自己丢人了，没面子以后还怎么混？于是就回家召集了一批兄弟，大多是他江家的人，风风火火地赶去，两帮人就打起来。

    江平平作为大哥，大部分人都是他找来的，因此打架的时候冲在最前面，对方的拖拉机不但拉了钢管，而且还藏有砍刀，于是猝不及防之下，江平平就被对方捅了两刀，肠子都掉了出来，据说已经送医院去了。

    一根钢管差点闹出一条人命，就像城市里，有时候多一句嘴就要打一架，人的智商有时候很高，有时候又很低。

    “后来怎么办呢？”富贵问父母道。

    父亲叹息道：“还能怎么办？先救命要紧，他们开着拖拉机就走了，善后的事估计得好几个月，要是报警的话，恐怕都要被抓进去关一段时间。”

    母亲在一旁冷笑道：“自作自受，恶人自有恶人磨。”

    母亲对江家一直没有好感，不止是因为江婆婆的事儿，而是最近一段时间，江家小孩子在大人的指示下，一直对王家有恨意，特别是江平平家的孩子，到处说王家的坏话，小孩子有时候多嘴，随便乱说几句，本来无伤大雅，可是一直都在说，没玩没了，那就有问题了，这一定是大人教的。

    在农村，两户人家若是有仇恨，谁要是受了委屈，有意无意间就会在小孩子面前说别人坏话，这种坏话说多了，小孩子就记住了，然后小孩子无意中也就有了仇恨。

    富贵记得前世，有一段时间他就对汪家充满了仇恨，甚至想过要杀了汪盈盈，还好他出去打工一直没有回来，因此才避免了一场灾难，这一世重来过，他自然没有那么狭窄的心胸。

    父亲敲一敲烟斗，说道：“你别到处说风凉话，江平平就算是玩了，你这话让别人听了去，人家就会说我们落井下石，乡里乡亲的，就算不能帮忙，也不要幸灾乐祸。”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转头去洗锅，说道：“就你说的有理，江家老太婆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

    母亲嘴上这样一说，心里却是明白得很，也不会到外面去说些不好听的话。

    学生们放学后，大伯二伯等人来富贵家场坝上，大家都是因为江家的事儿聚在一起，相互打听和印证些消息，然后就为江平平惋惜不已。

    富贵从二伯母的口中听到，江平平的老婆似乎不想过了，因为江平平能不能好起来还是两回事，要是好不了还好说，怕就怕整个人全部废了，既死不了，又活不过来，成了个废人，那就是个累赘。

    江平平的老婆才三十岁不到，这样的年纪若是去城市里，还是非常年轻的，再嫁不成问题。

    女人若是没有财产的独立自主，命运就得依靠男人，男人要是倒下了，她的天也就垮塌了，无论城市还是农村都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