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土鲁木特(1/2)
作者:崂山矿泉水
    我最亲爱的月理朵,你曾问我,这世上是否存在至明至洁之爱。

    我一时难以回答你。

    因为我拙劣的根性亦让我对此感到困惑无比。

    但我现在能够告诉你的是,这世上大部分的爱,都难逃诸种罪愆。

    你不用感到惊恶,因为我们本都是魔性肉身,你不能把对光明的渴求寄托在别人身上,那样你多半会失望。

    你要勇敢地独自去寻找。

    即便光明会刺伤你的眼睛、灼烧你的双腕;即便你拼命奔跑,它仿佛也没有半点拉近;即便你有时赞叹于它,而为自己的渺小丑陋而痛苦。

    你也不能放弃,不能背过身任黑暗吞噬你。

    你好奇我的过去,我一直没有和你讲。因为它太冗长、并且并不光彩,有时甚至让我羞愧。

    但我知道你有权力去知晓,所以我决定告诉你。

    我出生在温昆河的上游,你还没有去过那里,那里是太阳落下的地方。河畔水草丰美,没有肆虐的风沙和干涸的大地。

    我父汗的牙帐就设在这里,我是他最小的女儿。或许因为我的母亲在病死前恳求他善待我,所以他对我无比的疼爱。

    在我有记忆时,他每次出行狩猎,都将小小的我带在身边。当他经过牧场,人们纷纷走出帐篷、向他跪拜,而他则宛若拯救之神大智甲一般、高高骑在马上、俯视他的臣民。这一幕引发了我对他这一身份的向往,因此当他巡视他的草场时,我就学他蹬着我的小马驹煞有介事地跟在后面打转;当他挥舞弯刀在后殿的庭院练习刀术时,我也抢过旁边侍卫的佩刀要做出一样的动作。奶妈往往会紧张地夺过我手里的武器,说我不能像男人一样舞刀弄剑。这时,父汗都是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有一天,他赠送给了我一把镶嵌着波斯绿松石的一掌长的匕首,那是我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武器。我无比珍惜它,并给它起名“土鲁木特”——一种有着青色羽毛的鹰的名字。我相信它能保佑我的平安,因此无论任何时候都将它随身携带。

    尽管父汗或许并无此心,但我心中开始萌生一种信念:我坚信我会成为像他一样的人。这种信念成为了我内心深处的指路灯,每当我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取舍的时候,我都会坚定地朝这个方向走,不管它是正确还是错误、不管它是否符合众人对我的期望。但也正是因它,使得我和父汗之间开始横亘起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九岁那年,我因抗拒学习舞蹈,被奶妈揪到了父亲的病榻前。我的父汗靠在枕头上,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神色看起来疲倦不堪。

    他无奈又宠溺地看着我,说:“阿伊娜,每一个回鹘女孩都要学习跳舞,你要是不学,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我不要嫁人,我要像父汗一样指挥人。”我抬起头,认真地对他袒露我的心声。

    但父汗听了,却像听到玩笑般、用虚弱的声音急促地笑了起来、并且一边笑一边止不住地咳嗽,旁边的婢女忙给他拍背。

    等他的呼吸渐渐平服,他才说道:“我的小公主,你难不成还想当可汗?”

    “是的,父汗。”我用力点点头,不理解周围人为何都在掩嘴偷笑。

    父汗道:“可汗可是要带兵打仗的,你的小软手能拿起兵器吗。”

    “当然,”我骄傲地挺起胸膛,拍拍自己腰带上挂着的土鲁木特,“我可是每天都在练习呢。”

    “这只是我交给你防身的工具,你甚至无法用它征服一个牧团。”父汗盯着我腰间的匕首,或许是感到疲惫了,无意再与我说笑:“乖,阿伊娜,和你的奶妈回去好好学习舞蹈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要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事。”

    “不,求您了父汗,”我见与他争辩不过,就用起对他来说最有效的手段——我撒娇着跑到他的床边,抱住他的手臂不停摇晃,“让我去和哥哥们一起去上刀术课吧,我真的很羡慕他们。”

    “阿伊娜,”父汗轻皱眉头把我的手抚开,“不要再开没大没小的玩笑了,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

    “我不要嘛,我想和父汗一样。”我鼓气撅起嘴,以为父汗会像往常一样对我妥协。

    但他这次没有。

    他有点烦躁地推开我:“阿伊娜,不要让我烦心,也不要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我现在没有精力去应付你的这些任性。”

    “父汗……”我第一次被他这样对待,心中说不清的委屈,眼泪开始往上涌,“我是崇拜您才这样说的,我希望您听到这些,能为我骄傲,可您为什么要这样否定我。”

    “阿伊娜,我从不需要你这样的崇拜……”

    奶妈在矛盾即将累积到顶点时赶紧把我拉走,留下了把脸埋在双手中的父汗。

    我这时才第一次意识到:父汗并不期待我成为多厉害的人物,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认为我应该像一件待展出的物品一样尽力修饰我自己、去学习那些所有被人欣赏的品格、以便依靠这些为自己换取最优越的生活。而除此之外的多余想法,父汗只认为是荒诞可笑并且错误的,这让当时我的心中不免生出怨来。所以明知他身体不好,我也堵气不愿多去看他。

第一章:土鲁木特(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