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生存(2/2)
作者:崂山矿泉水
    四处一片寂静,偶尔只有树梢上小撮的积雪滑落下来的沙沙声。我的脸颊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僵硬得完全失去了知觉。我想要张口说话,但舌头完全不听使唤。唯一能动弹的只有我的眼珠,让我可以观察到周围的情况。

    我看到我的头侧有一滩血迹,但一时无法确定这是谁的血,因为我的身体除了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痛楚。我努力回想,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头部的撞击和那两只射在背上的箭。我无法确定自己伤口的情况,但能感到热量从自己身体中一点点流失。

    必须现在就爬起来!

    我的头脑里只有这一个声音。于是我嘴里唔咽着、挣扎着向一侧翻身,用手肘支撑着地面想要坐起。在我动弹的时候,身上的积雪如同沙粒一样纷纷滑落,惊得我身边的乌鸦从枝头飞起,发出“嘎”“嘎”的叫声。

    突然,我的背后传来一阵剧痛。我应该是不小心压到了还插在背后的箭,以至于牵动了背后的伤口。我只得停下动作、用另一侧的手肘撑住地面,双臂同时发力将我的身体抬起。

    终于,我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并得以转头查看附近的环境:我的四周环绕着一片幽密的树林,因为地处低洼,空气中萦绕着潮湿的水气。而我的衣服里则灌满了雪水,潮湿的布料黏在我的皮肤上,吸取着我身上的热量。

    我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于是捡起手边散落的弓箭,努力挪动四肢拖着瘫软的身躯向前爬去。终于,我顺着光线射来的方向找到一片较为干燥的空地。我几乎是扑到那片土地上,将身边能够到的树枝枯叶都拢到面前,堆起一个小草堆。

    紧接着,我一只手从随身的皮囊中掏出备用的打火石,另一只手抽出我腰带上系着的土鲁木特。我将两只手同时伸到面前的草堆中,使力用打火石敲击土鲁木特的刀身。刀石间迸出的火星燃着了上面覆盖的枝叶。我赶紧将手抽出,将燃着的枝叶扔回草堆,并开始处理我背上的伤口。

    事实上我并非第一次处理箭伤,以往在与室韦人的争斗中我亦有中箭的经历。但那次经历实在过于惨痛,以至现在我的内心对这件事依旧充满了恐惧。

    我颤抖着双手将烧红的刀子探向我的后背,寻找那两支扎在我后背的箭矢。皮肉烧焦的气味萦绕在我的气息间,汗水再次覆盖上我的额头。我闭上眼,不断告诉自己:“剜掉就好了、剜掉就好了。”于是我屏住呼吸,将刀尖对准自己的伤口一鼓作气将箭头挖出。

    这应该是我此生经历过最刻骨铭心的痛楚,以至于我在处理完两处伤口后,整个人都脱力地倒向一边。我的内心来不及感到多少悲伤,但泪腺因为身体的刺激而不受控制地分泌泪水,在我的太阳穴处汇集成一条水线。

    等我缓过劲来,才用双手覆住面庞,仰躺在雪地上。“感谢明尊,您还让您的侍从活着。”我嘶哑着喉咙向天空哭喊,此时叶尔斤冲向敌人的背影占据了我的脑海,几乎是牵动了我所有的神经——愧疚、失落以及生还后的喜悦如铺天盖地的浪潮一般席卷我的内心,将毫无防备的我拉入情绪的深海。

    我不敢想象叶尔斤此时身在何方,因为这段经历仿佛与我失去父汗的记忆重合。我的心脏如同被掏空了一样,整个人只剩下空落落的躯壳。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向何方,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拥有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嘀咕声在我的脑袋上方响起。我睁开眼从指缝中望去,又对上了那双金黄色的瞳孔。

    那只被我从契丹人大帐中放掉的灰鹰,竟在此时停在我头上方的树枝上,居高临下与我对视。我惊讶地拿开覆在脸上的双手,想要更仔细地去看它。

    但它还未等我缓过神,就扑扇着翅膀松开脚爪紧抓的松枝,向林中飞去。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但飘落在我脸上的枝叶,让我瞬间清醒,猛地坐起身来。

    “阿伊娜,你不能就此放弃。明尊让你这样活着,就必然有他的理由。”我对自己说道。

    这样想着,我紧咬着嘴唇爬起来,开始四处寻找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我扒开覆盖着积雪的草丛,寻找一切能吃的浆果、地衣和根茎,并将它们扔到火堆上烤熟,不顾及它们滚烫的表皮就急切地用手抓着塞进我的嘴中。但对于已流失大量热量的我来说,这些东西只是杯水车薪。

    突然,我听到身后一阵拨开草木的沙沙声,像是某种动物靠近的声响。我担心是雪林中寻找食物的野兽,赶紧屏住呼吸、猫下我的身体。

    这时,一只头上长着犄角、到我腰间高度的鹿形动物探头探脑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它似乎是受到火源吸引,好奇地在我几步外的草丛中驻足,用它水汪汪的大眼观察那堆燃起的树枝。

    看到不是什么食肉动物,我松了一口气,想要直起我的身体。但一个灵机闪过我的脑海,使我又将目光移向它。

    两年来在雪林中狩猎的经验让我了解这里栖息的大部分动物,而这种矮鹿实际很容易成为林中猎人的目标——它们温驯的性格和过于旺盛的好奇心都使它们很容易被人类利用。

    但以往我和我的族人都是通过围追堵截的方式捕猎这些动物的,而如今这里只有一个浑身是伤、疲惫不堪的我。倘若没有马匹和同伴,我无论如何都是无法采取从前的方式来捕获它的。

    可我太想得到它了,它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明尊赐予我的礼物。这只可爱的动物在我眼里已经变成了一沓厚实的皮衣和丰盛的佳肴,引得我的双眼都炯炯放光。而它则丝毫察觉不到危险的临近,只是晃着它的耳朵继续研究那团火苗。在它还未感到自己已被一个饥肠辘辘的回鹘人盯上前,我的大脑快速运转,思索其他可以捕获它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