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生变(1/2)
作者:崂山矿泉水
    通过上次的谈判,耶律匀德实似乎从我们身上榨取了足够他满意的利益。故而他遵守约定、从幽州边境撤军,开始寻找机会攻打与我们邻近的其他藩镇。尽管契丹人的这一行为对于汉人来说只是军防压力的转移,对我们这个寄身幽州一隅的小部族来说、却着实让我们松了口气。

    因此,我与张允伸都希望借这一机会对自己军队进行洗牌、养精蓄锐。故而张允伸抓紧了这段不可多得的时日,一方面借口增防来争取边境军队的扩员、一方面又将我和我的族人编排进他的牙军部队下。

    按理说能达到目前的形式,我应该满意了才对。但我却无可避免地不断想起那场近乎耗光了我全部精力的谈判,不断想起我的那位突厥朋友——然而我自离开契丹人的营地后便再也没有看见他。

    而我那并不了解全部实情的上司张允伸,误以为我还沉浸在失去族人的悲伤之中。或许是因为怜悯、亦或因为责任,他又分拨给我几队汉人的精兵供我驱使,并且尽可能不在边疆防备上动用我的族人。

    在年末的最后一天,昌平城周边的一些村落都张灯结彩、燃放爆竹。而就在他们十里开外的城关处,则是一片肃然的氛围——因为此时正是外部生变的最有可能的时点。

    我的部族在此刻亦需承担起防守的职责,所以我也随一些汉人军将守在城关内平地上支起的军帐处。

    因为这些汉人并不习惯与一个年轻的回鹘女人共处一室,所以我识趣地主动走到外面、坐到帐外放置的横木上,百无聊赖地望着远方村落里升起的点点灯火。

    我听闻汉人在这一天都喜家族团聚,心中不禁感慨,不知自己此生能否有这样的时刻。只是就目前看来,我身边最亲密的人只有减少、没见增多。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有人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我几乎不用转头,就知道来人身份——除了张允伸,还有谁愿意与我这样正常地沟通呢?

    “将军有何贵干。”我轻声问着身后的他。

    他不回答,而是将一个小小的纸袋从我的腰侧塞进我的手里,然后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坐到我的旁边。

    我忍不住好奇,偷偷将纸袋藏在袖口用手剥开,里面竟包裹着几块乳白色的饧糖。我知道他是想逗我开心,但不喜食甜的我还是捧着手里的袋子有些为难地望向他。

    “不喜欢?”他察觉到了我的心思,低声问我。

    我也不忍拂了他的心意,就摇摇头道:“没,谢谢你。”

    张允伸勾起了嘴角,似是在笑我违心的言语。他伸手从我端着的纸袋中挑出一块糖,放进自己嘴里啃下一块。

    “你不应该在这里。”

    我没听懂他这句突然冒出的话,奇怪地转头盯着他。正因吞咽能掩盖人的情绪,所以咀嚼着糖的他让我猜测不透他的内心。

    他好似又在脑中组织了一番措辞,沉默片刻才对我道:“我是说,你不应该在战场。阿伊娜,你配得上更舒适的生活。”

    舒适?

    我心底并不欣赏这个词,略带排斥地低声回答他道:“舒适不是我的追求。”

    “我知道,”他对我道,“我并不是说让你甘于一个平凡女子的生活,我是说……你不适合沾染太多血腥。”

    我无法否定他,因为经过弋提戈的事情,我意识到我在一些涉及生死的问题上显得优柔寡断,也开始怀疑自己能否胜任自己现在的地位。但我的脑海中又存有一个模糊的预感:倘若我被这件事绊住而止步不前,那我将抱憾终生。

    他见我不回答,便继续对我道:“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你在领导你的部族这里已经做的很好了。但倘若你继续涉及势力间的流血厮杀,我害怕有一天会毁了你。”

    我茫然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阿伊娜,”张允伸将脸轻轻凑近我,他的声音如麻药一般渗入我的骨髓、让我心神恍惚,“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将你编入我的牙军部队吗?你千万不要认为我这样做是为了控制你,我只是想提供给你一个更适合你自己环境。今后,你的部众可以继续留在边境,而你可以带上你最信任的人马在昌平驻守,只负责我的府院的守卫。”

    那时心灵无比疲惫的我对张允伸的描画有些动心了——因为这既保证了我部众的生活,也让我可以从边境的战火中抽身出来、不再担忧杀人人杀的事情。

    张允伸,他就是救赎我的那个人吗?他能将我从这片牵扯了无数罪孽的炼狱中解救出来、让我不再漫无目的地四处奔找吗?

    想到这里,我的身体无意识地向他侧去,缓缓地伸出右手。我那带着微微颤抖的指尖触碰到他手中只剩一半的饧糖,然后用两根手指将它夹起,放进我的嘴里。

    甜腻的味道灌满了我的口腔,就仿佛面前这个男人带给我的。尽管我一时不能适应这种味道,但常听人说甜食能抚慰悲伤的心灵,那我为什么不能去尝试一下。

    张允伸低垂着眼睛看着我,篝火在他修长的睫毛下映出暗色的阴影。他轻轻捉住我的手腕、拇指抵着我的手背,将我的手拉到他面前,一如几周前骑于马上的我拉住他的手一样。我们彼此都尚未言明那个动作究竟代表什么,但他还是试探着,将脸一点点向我的手部凑近。

    就在他的唇即将印上我的手背时,远方的大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们俩如惊醒一般,都兀自直起身、转向声音的源头。

    此时有急报,莫非关外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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