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生误入虚无门(2/2)
作者:那坡里黄绿
    贺兰心大吃一惊:“莫不是他也把我看成衣服架子了吧?!”想到这一层,她尴尬得往后缩了缩。

    “怕什么?你不也是男的?”

    贺兰心只得干笑两声表示承认。

    “我叫贺兰心。”

    “人类啊。”

    “修仙是不是都要非人类?”

    “不……不是……走兽飞禽,灵花异草比较常见,但是现在人类也不少。”

    修鱼说完,便不再说话,直直打量着她。

    大典迟迟不开始,她是感觉两人这样站着简直尴尬得很。

    她朝乱哄哄的人群望了一眼,发现大家都在互相认识,正在形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体。

    她很希望对面站着的修鱼也去认识别的人,独留她一个人。可是修鱼依然望着她,仿佛从来没见过人类似的。

    贺兰心实在找不到话说了,正好眼睛落在他灰色的袍子上。

    “你的袍子……”

    “噢……”修鱼朝四顾望了望,凑过脸来,悄声道:“听说缥缈峰每年开支极大,入不敷出,为了省钱,给学徒做的道服质量极差。我特意让家里做了来的。”

    修鱼这样说,一来真的是缥缈峰提供的学徒袍档次实在太低,二来也为了显摆自己的家世。见贺兰心对自己的显摆竟然无动于衷,于是又道:“我带了好几套,我看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要不分一套给你?”

    “不……不……我跟大家一样就行……一样就行……”

    贺兰心嘴上拒绝,却也觉察出了自己衣衫褴褛,十分寒酸。

    想不到自己挑起的话题,竟然让自己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逃难时也忘了捡几件衣服带在身上。

    不过男子整日带她行进在山野中,自己都快跟野人一个样了,再好的衣服也大概如此吧。

    正想着,衣服架子突然问:“你想选哪位师尊做师父?”

    “师父?”

    “嗯,缥缈峰有虚金、虚火、虚木、虚土四位师尊。你想选哪位?”

    “我不太了解……”

    “掌门人的弟子比较有前途。你看那些站前排的都是掌门人的弟子。”

    贺兰心往前排的人望去,果然他们脸上一脸的荣光与自豪。

    “掌门人的弟子很难选上吧?”

    “嗯,难得很。不过我有门路,可以帮你……”

    “门路?”

    对于从未出过梨花城的贺兰心来说,对“门路”二字的理解实在模糊得很。

    正说着,厅堂里齐齐整整行来四个人。

    四人当中属走在前面的那位最板正,简直严肃得一丝不苟。

    贺兰心正琢磨着,却听修鱼悄声道:“这位便是掌门人虚金尊。你看,大家都想做他的弟子……”

    贺兰心瞟了一眼济济一堂的人,发现大家的眼睛,果然都盯着掌门人直直不动。

    “第二位看起来比较圆融的那位,相当于缥缈峰的内务大臣,掌管着所有的实际事务。如果选不上掌门人,选他也是很不错的……”

    贺兰心一看第三位,竟然是救自己的陌生男子,一身的绝尘之姿。此刻贺兰心只能瞧见他的侧脸,贺兰心甚至想不到他是一位仙人,而是一位诗人。

    “这位便是虚木尊。不太爱管闲事。”

    方才贺兰心想问他缥缈峰的情况,竟发现了没人。这时,贺兰心才知道,原来救她之人,把她一直带到缥缈的人,竟是缥缈峰的四大尊者之虚木。

    四人一一坐定,厅堂顿时变得肃穆而庄重。

    贺兰心朝众人群瞥了一眼,发现大多都是愣头青,傻乎乎的。

    其中有一位长得还不赖,皮肤细腻,只是那双眼睛小了点,细成线的单眼皮仿佛包不住那两颗时刻转动不安分的眼眸。

    意外的是贺兰心发现她也是女扮男装!

    那双小眼睛,要长在一张男人的脸上真是好得很,可是偏生就长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她稍一动眉眼,仿佛所有的粗暴都会跟着跳出来一样。

    虚金尊的收徒演讲声音越来越大,亦越来越庄重,贺兰心不免又把目光望向台上。

    当贺兰心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座位上的第四个人时,那人憨态可掬的模样差点没让贺兰心笑出来。

    刚刚修鱼只介绍了前三位尊者,而当贺兰心见到虚木先生的时候,一时想着自己家里遭劫、被救的种种,竟忽视了四位当中这最后也最有趣的一位。

    四个人当中,他是那么地随意不拘,那么地不谐和,挺着小山丘似的肚子,四肢虽安稳如泰山,却是一脸的孩子天真烂漫,眼睛专注到痴迷,灵动到敏感,却又出奇地平和安详。

    他放佛回到了初生婴孩状态,好奇又着迷地看着周遭的人,仿佛一切都跟他有关,又仿佛都没关。

    神奇的是,世间看起来不太可能融合的矛盾,竟然都完美地结合在他身上,骚动与安静、沧桑与幼稚、愚笨与智慧。他仿佛在看戏,可是他分明是婴儿般与戏里忙碌的人囧别,脸上及眼睛里全是婴孩的笑意。

    更让贺兰心心驰神往的是,此刻那人也正看着她,脸上微微露出的笑容,是每年春天,庭中的老梨树满树花开,父亲月下抚弄春花才会有的神秘微笑。贺兰心恍然间又觉得他是父亲,父亲即是此刻座上唯一对她微微笑的人。

    “那位挺着小山丘一样肚子,头顶光光溜溜的是虚土尊,听说有神经病……”

    “神经病?”

    贺兰心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一位具有婴儿般无邪的人会有神经病。在经历过父亲的离世之后,她疲惫的心里认定,觉得这才是人最初也是最好的状态。

    贺兰心甚至希望,在岁月严酷的磨砺之后,自己也能如这般回到那最初……

    “嗯,听说很严重……”

    “是吗?我要选他做师父……”贺兰心几乎是脱口而出,直直望着对她笑的人,仿佛此刻厅堂里就只有她和他,再也没有了别人。

    修鱼狐疑地望着贺兰心,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也是神经病?”

    贺兰心只顾望着台上之人憨笑,哪里听得见修鱼这万分的惊愕与失落。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无心之笑,竟注定了她入虚无门的命运。

    一切繁杂的礼仪、众师兄的朝拜,贺兰心都感到恍惚。她仿佛受了魔法,在司仪师兄庄严而圣神的祷词中,顺利地完成了拜师礼仪。

    然而,令她感到更高兴的是,此次拜师之后的三年,师父竟然把她放羊了,任她在缥缈峰吃喝贪睡,风吹日晒,简直逍遥快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