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棺中少年(1)(1/2)
作者:铮冰
    他宁静地躺在晶莹绚烂的棺椁中,以天地为被,以海为床,黑暗的雾气从他的鼻尖爬下,散去,犹如冰雪消融般露出了他苍白的脸庞,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体随着海浪伏动起落,就像是一颗心在搏动。

    黑暗是他的裹尸布,此刻这天雾气一般的裹尸布几乎完全消解。他瘦弱而苍白的躯体在黑暗的掩埋中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直到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就像是永远要在这棺中睡下去,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安详,就像是平静坚实的远山,恒古如是。阳光在水晶棺的棺体折射,化为七彩的琉璃,散在他的身体上,仿佛为他披上七彩彩虹般的华衣。海面波光粼粼,犹如破碎的镜面,那闪光好像是湛蓝天空的满天星辰,在风中闪烁不停。海风带着这世界真正清凉新鲜的气息,若一只纤细的手拂过他惨白的脸庞,一次又一次,仿佛这世界在将他唤醒。

    而他仍旧是这样的毫无反应,躺在天地光华灿烂中,一动不动,犹如震慑天地的磐石。就算天地是那么伟岸,就算星辰如何闪耀,他一动不动,不管山川海洋如何奔腾,他也巍然不动,平平淡淡,就是胜过了一切,哪怕他不发出一点点光。就像他身处于怎样的黑暗,他也在这里,仿佛永恒,仿佛亘古,吸引所有的目光,胜过了所有张扬狂放的一切,仿佛只要他的一个眼神,就能高过日月星辰,他的举手投足,就压倒了大地山川,他的一声叹息,就能让世界震动。

    他是那么独一无二,就像是无论在哪里都会带来星辰闪烁,虹霞跃动。而他目不斜视,宛若以为顶天立地,独一无二的神明。

    从混沌走来,巨人一般的身影,终于如王者一般,引动无限风雨,卷起浩大声势,无可比拟地降临。

    像是超脱了一切而到来,他平静地沐浴阳光,却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他的表情平静如水,像是一面雕制的刻象,精致而沉重,苍白如瓷制品般的面容仿佛化作了坚硬的大理石。破碎的衣衫紧贴在他瘦削的身体上,让他显得那么凄惨而悲凉,就像是从坟墓中被掘出。他的面貌仍旧如从前那般清秀,但毕竟时过境迁,一切仍旧是那样子低落而死寂。

    苍白得毫无血色,他骨瘦如柴,仿佛被抽空了经脉中的血液,他一动不动地这样躺在水晶棺里。但他仍有轻微的呼吸,这让他并不完全像是丧失了生命气息的死物。他微弱而坚强的生命还在水晶棺内延续,虽然只有一丝丝一缕缕,但却仍旧是如同开天辟地那样的大事。

    他脆弱得像是一碰就会碎,但他仍旧顽强地活着。这个世界清润而新鲜的空气经由呼吸进入他的体内,一切又一切的循环往复,就像是他拥有了这个世界的气息。与这个世界变得密不可分。他与这个世界的隔膜越来越淡了,就像本来就该呼吸这样的空气,沐浴这样的阳光。

    那氤氲的黑暗直至此刻,那如世界伊始的混沌的黑暗直至此刻,已经几乎完全地消散。在他身体周围找不到任何黑暗的地方。就像是有什么,从这个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像是有一种不该存在的无形的气息,沉重却轻描淡写地烟消云散了。

    他的眼神轻轻颤抖了一下,仿佛遭受了痛楚,就在他完全脱离消散黑暗的那一刻。但他没有醒来,没有一丝力气醒来。

    伴随着一道道堪堪碎裂的缝隙出现,而后,一转而逝,无影无踪,仿佛再也不会出现,天地间倏忽闪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幻象,仿佛沐浴在雷光中的画像,残存着投影存在了一瞬之后,也忽然地烟消云散,一幅幅画面在雷光中隐约地跳动彻底溃散,然后天地忽然下起了死寂而沉重地血雨,时空的轨迹在缝隙中闪动,交错错位,而后陡然连接出一条崭新的轨迹。

    他沉沉地睡着姿势就像环抱着整个世界,这个世界的风吹动他的衣衫飞舞。海浪将水晶棺一点一点地推向远方,他正离开那个他降临的地方,就像是架着一艘小舟,无根无依地随着波浪。而小舟里载着一个总是沉睡不醒的少年,一切都是这样孤独,一切都是这样无奈。

    水晶棺带着他穿过一片有一片海域,如同在时间的长河里顺流而下。每一片海域都是一样的湛蓝深邃。经过时,就像已经经历了千百遍,仿佛海浪将小舟送入了一个又一个轮回,无数遍重演,无数遍开始。

    一路无大浪大风。就像是命运的眷顾。小舟随着浪一直不停起伏,而小舟上的少年则是无比安静地睡着,仿佛是在全然安宁的摇篮里睡着的婴儿,乖巧恬静,无所可怕。

    不知道漂流了多久,不知道漂流过了多少海域,终于水晶棺在一片宁静地海面上停了下来。

    棺中的少年被彩虹折射的光晕晕染的眼睛动了一下,仿佛这世界最坚硬的石雕颤抖了一下。

    天地仿佛一下子安静,万物屏气凝神着等待。

    少年的眼睛又颤抖了一下,仿佛无比艰难的想要睁开却又无法睁开的样子,就像沉睡了已经很久的婴儿。在万物的期待中,终于要在睡梦中的世界中冲出来,将要醒过来了。

    他还在挣扎着,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他随着眼睛的颤动而动的睫毛弯曲而精致,犹如一弯新月,在阳光的照耀下,乌黑中闪动着狡黠。

    风从他的脸颊拂过,他好像感觉到了痒,他的手只是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就像是风吹动的树叶。

    他还是无法脱离睡梦醒来。他挣扎着却仿佛沉溺在无限复杂而无法逃脱的世界,他无法从那里离开,他还没有办法从那里离开,就像是没有准备好真正的到来一般,他没有办法放下,他还没有说离别,就像是被一根从深海中的触手缠住,向着深海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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